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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h3>
钟可用勺子搅动着温热的拿铁,杯中的牛奶和咖啡交织成浓厚的旋涡。钟可感觉自己的神志也像被卷进了无形的旋涡,使她无法辨别现实与虚幻。
安缜已经离开了,桌上只留下这杯他请客的拿铁。五分钟前安缜的一番话还在钟可脑中回荡。
“如果我为你解决这起案件,你能来当女主的声优吗?”
钟可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无法判断对方是出于何种心态说出这句话。是在装腔作势,还是在瞎忽悠?难不成这个漫画家真有把握解决案件?
绝对不可能,连警方都束手无策的案件,仅凭他一人之力能够破案?
也许,这个人平时就喜欢口出狂言,没必要太在意。
钟可苦笑了一下,喝完杯中的咖啡,便起身准备离开。
回想刚才,提起陆家杀人案时情绪过于激动,钟可走到门口,在玻璃门前照了照,努力让自己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
回到悦音,面对肖总监的质问,钟可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再考虑一下。”
在肖总监的百般劝说下,钟可仍是一副消极的模样。看着不为所动的钟可,肖总监也无可奈何,就差给她跪下了。
但最终,钟可并没有递交辞职报告,她的内心确实存有几分犹豫。
拖着疲惫的身子,钟可回到了陆家宅。望着眼前的宅子和边上的胎湖,她百感交集,刻意在门口多瞧了几眼,也许几天后,她就会和这里彻底告别。
女佣小虹为钟可打开宅子的大门,微笑着迎接她回家。
“钟可,有一位客人找你。”小虹对钟可说。
“找我?”
“对,是漫领文化的安缜老师。”小虹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啊?”倍感惊讶的钟可顺着小虹的手指看过去,安缜确实坐在那里。
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钟可突然有种被缠上的感觉。
“钟可,我在等你。”安缜站起来打招呼,耳朵里依然塞着一个耳机。
“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倒茶。”小虹转身走向厨房。
“安老师……您怎么……”
“我来兑现诺言。”
“什么……什么诺言?”
安缜推了推眼镜,微笑道:“当然是今天在咖啡馆里说的那件事,解决陆家杀人案,抓住凶手。”
“不会吧……”钟可惊讶得说不出话。原本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跑到陆家宅来了。“可是……您怎么自己过来了?”
“其实,漫领文化跟陆家也有一些交情。陆礼是美食专栏作家,漫领曾经把他的文章改编成条漫进行连载,合作得很愉快。而我先前也为了新作品来陆家取材过,所以跟陆家人也基本认识。”安缜解释道,“这次我拜托了陆礼,得到了陆家人的允许,我可以来调查发生在这里的案件。当然,我也答应了陆家,一定帮他们找出凶手。”
“啊!”钟可想起什么似的说,“陆哲南说过有一位漫画家是他的偶像,还和陆家有来往,不会就是您吧?”
“我跟陆哲南确实也认识,上次他还邀请我参观了他的房间。”安缜承认道。
“好吧……但您说要调查案件……可您并不是警察吧?”
“刑侦工作确实属于警方的职权范围,普通公民无法参与和干涉。但是‘解谜’就不一样了,只要有脑子,人人都可以来解谜。对我来说,案子中的‘谜’才是关键。”
“那……”面对安缜的诡辩,钟可不知道该说什么。再怎么说,一个非刑事人员来调查杀人案,这件事怎么听都不靠谱。
小虹将热茶端上茶几后,安缜从自己的挎包中抽出一本素描本,并取出一支软炭笔,随即对钟可说:“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开始吧。”
钟可一头雾水:“开始什么?”
“把你在陆家掌握的情报全都告诉我,尽量别漏掉任何细节。”
“情报?”
“嗯,关于陆仁被杀案和陆哲南被杀案的一切,巨细靡遗地说一遍。”
这家伙是要玩真的吗?钟可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安缜到底是什么人?她从来没想过一个漫画家会来调查杀人案。
但事到如今,安缜都直接找上门来了,钟可也难以拒绝。既然他要调查就让他调查吧,这种活在漫画里的人,有一些不切实际的举动和幻想也能够理解。等玩腻了,他自然会消停。
于是,钟可开始复述她所了解的案件相关情况。包括陆仁的失踪经过,呈密室状态的地下室里发现陆仁的尸体,陆哲南房间里凭空出现婴棺钉,陆哲南提到的婴咒,以及陆哲南在密室里被离奇割喉……在讲到陆哲南的死亡经过时,钟可脸上明显露出惊恐之色。
钟可述说案情的同时,安缜则用炭笔在素描本上描绘着什么。
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安缜后,钟可好奇地问:“您是在画画吗?”
安缜将素描本翻过来展示在钟可面前,翻开的两页纸上都有好几格画,画面描绘的都是钟可刚才叙述的内容。
“把事件用漫画分镜记录下来,这是我思考时的习惯。”安缜一本正经地说道。
“您真细心……”
“好了,从你刚才的叙述来看,目前最困扰你的,恐怕是陆哲南在你的监视下惨遭割喉这件事吧?”
“嗯……”钟可实在不愿意回想当时的经历。
“那么,我们就从那起事件开始调查吧。”安缜看了看表,接着说:“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
“嗯,我争取在三十分钟内解开这个密室之谜。”安缜再一次展现出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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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h3>
安缜兴冲冲地走在钟可前头,似乎比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的钟可更熟悉陆家宅。两人很快来到陆哲南房间门口,安缜看了看走廊,问道:“你坐在哪个位置?”
“就坐在这里。”钟可指着房门口说,“背靠墙坐着。”
“你当时不会睡着了吧?”
“不会的!”钟可不想再重复一遍当时的情形。
“去房间里看看吧。”说着,安缜在钟可的后背拍了一下。这个动作让钟可有些反感,她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有肢体接触。
这是案发后钟可第一次踏入陆哲南的房间。房间里除了尸体已经被运走外,所有的摆设都和案发时保持一致。熟悉的场景再度让钟可回想起那个惊魂夜。
安缜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随即走到床边,检查了尸体曾经所在的位置。用粉笔勾勒的尸体轮廓已经褪色,地毯上只有一圈不明显的白印。之后,他又四处看了看,同时在素描本上画出了房间的三维透视图,这张图里甚至连地毯上的美少女图案都精准还原了。
“我先整理一下这起案件中的几个谜团,你看看有没有遗漏。”安缜看着素描本说道。
“嗯。”
“首先,在上锁的房间里,陆哲南的床上凭空出现了一颗婴棺钉;其次,他当天便更换了新锁,而当晚,凶手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房间杀害了他,当时你守在房间门口,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房间始终处于密室状态;最后,当你破门而入发现尸体时,这个凶手又像烟雾一样凭空消失了,房间里只留下一根烧焦的脐带。”安缜清了清嗓子,竖起四根手指继续说道,“归根结底,这起案件总共有四个主要谜团:第一,钉子是怎么凭空出现的;第二,凶手是怎么进入房间的;第三,凶手是怎么逃离房间的;第四,凶手为什么要在现场放一根脐带。”
“是的……我也知道。”钟可应了一声,觉得到目前为止安缜所说的都是废话,只不过提炼了一下案子的关键点而已。
“我们按照顺序,一个个来解决吧。”安缜一边在屋内来回查探,一边说道。他走到门旁,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房门,似乎对这扇门异常有兴趣。他还弯下腰,翻了翻门后的挂历,然后把挂历上方的挂钩一拔,用手指抹了抹挂钩后方的胶水。“这挂钩是用某种强力胶直接贴在门板上的啊。”
“这挂历跟案子有关系吗?”钟可不解地问。
“钉子出现在密室里的谜团,只是个很简单的小把戏,就跟这挂钩一样。”安缜像是在故意卖关子似的,并没有往下解释,转而又开始检查房间里那四个嵌墙柜。他把柜子的门一个个打开到最大角度又合上,重复了好几遍这样的动作,并自言自语道:“颜色差不多啊。”
钟可有些厌恶这样的侦探游戏,这个安缜似乎把查案当成了儿戏。
“您能不能说明白点?”
“首先我要强调一点,目前为止,陆哲南被害案中出现的所有看似不可思议的现象,都不存在超自然因素,更不是什么诅咒,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为的。”安缜的语气很坚定。
“那么,钉子也是有人放进陆哲南的房间的咯?”
“是的。”
“怎么放的?陆哲南离开房间时,房门是锁上的。难道是用备用钥匙?”
“不需要备用钥匙。”安缜摇摇头。
“那要怎么……”
“你摸摸看你的后背。”
“啊?”安缜跳跃式的说话方式总让钟可不明所以,“我后背?”她皱起眉头把手伸向后背。指尖忽然触及某样异物,好像是一张纸。
钟可一阵讶异,猛地把纸拽下来,定睛一看,纸上写着“笨蛋”两个字,纸的边缘还有一小块双面胶。
“这是您贴在我背上的?”钟可回想起刚才安缜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不禁有些生气。真没想到这个人一大把年纪还要搞这种幼稚的恶作剧。
“现在明白了吧?”安缜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卷双面胶在钟可面前晃了晃,“这个诡计就和我们小时候玩的恶作剧一样。”
“什……什么意思啊?”
“那根婴棺钉其实是陆哲南自己带进房间的。”安缜一语道破天机,随即夺过钟可手里那张写着“笨蛋”的纸,“就像刚才你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这张纸带进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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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h3>
安缜的话终于让钟可茅塞顿开:“啊,我懂了!您的意思是……有人趁陆哲南不注意,把钉子用双面胶之类的东西贴在他的衣服后背上。陆哲南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回到房间,就这么直接躺在床上睡觉了。而在他睡眠的过程中,钉子从衣服上蹭了下来,就这么掉在了床上。”
安缜点点头表示赞同:“你终于开窍了,就是这个意思。根据你的描述,婴棺钉的体积非常小,只要利用一点点胶水就能粘在衣服上,短时间内不会脱落。睡在床上时,由于陆哲南的床垫十分柔软,一时也不会有硌着背的感觉。这就是钉子凭空出现在密室里的真相,我想警方应该能在钉子上鉴定出胶水的痕迹。”
“原来是这样……”
“值得注意的是,陆哲南当晚穿的是睡衣,也就是说,凶手是等陆哲南在家里换上睡衣后才偷偷把钉子贴上去的。”安缜补充道,“由此可见,这个凶手很可能就是陆家宅里的人。而从此人可以拍到陆哲南的背这一点来看,表示能跟他有一定的肢体接触……应该是陆哲南比较熟悉的人。”
“真的吗?!”钟可感到心脏猛烈地颤动了一下。她不曾想到,杀害陆哲南的可怕杀人魔也许就是陆家成员之一。这恰恰也解释了警察为什么会找不到从外部入侵的痕迹,谁又能料到恶魔其实一直就潜藏在身边呢?
“那么第一个谜团到这里就解开了,我们继续下一个,凶手是如何进入房间的。”安缜的口吻简直像在报告厅做演讲,“钟可,你认为凶手为什么要先把钉子放进陆哲南的房间?”
“啊?”被突然提问的钟可有些茫然失措,“呃……我想是为了吓唬他吧。”
“然后呢?”
“然后……让他产生恐惧心理?让他害怕?我不清楚……”
“你说对了一半,”安缜继续说,“确实是为了让陆哲南害怕,但除此之外,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灌输给陆哲南一个印象。”
“什么印象?”
“他想告诉陆哲南——‘有人可以任意出入你的房间,你的门锁不可靠。’”安缜推了推眼镜说道,“这样,因为过度害怕,陆哲南便开始怀疑,是不是长久没换过的门锁出了什么问题?这样的怀疑越来越强烈,最终迫使陆哲南更换了新锁。然而,这却恰恰中了凶手的圈套!
“也就是说,婴棺钉事件其实是凶手整个计划的一部分。这起事件的目的,是为了诱导陆哲南换锁,好让凶手实施下一步计划。”
“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就是潜入房间。”安缜走到门边,摸了摸门锁,“当天下午,陆哲南叫来保安公司的人把自己房间的门锁给换了。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凶手算计好的呢?那个换锁的人真的是保安公司派来的吗?又或者,凶手有没有可能趁保安人员换完锁、离开陆家宅后一路尾随他,偷走了他保管的某把备用钥匙呢?”
钟可瞬时感到一阵寒意。
“总之,利用这类途径,凶手都可以弄到新锁钥匙。这之后,凶手一直潜伏在宅子的某处,等待陆哲南离开房间的时机,就可以用钥匙打开门锁,直接进入房间。这时机可能是陆哲南出来上厕所的时候,也可能是当晚被你叫出来吃晚饭的时候。”
“这……你是说,凶手是在那个时候溜进房间的?那……那这之后呢?”
“这之后,凶手就一直潜伏在房间里,比如……躲在床底下。在陆哲南被害前,你检查房间时,并没有特意留意床底下是否藏着人吧?”安缜指了指黑压压的床底说,“总之,凶手一直在房间里待到深夜十二点,而后便动手割断了陆哲南的脖子。”
钟可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你的意思是,当我守在门口的时候,凶手已经在里面了?”
“是这样没错。你仔细想想,当你在门外的时候,曾突然听见门锁被拉开的声音,那应该就是凶手干的。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我一会儿再解释。总而言之,这就表示,凶手当时就在房间里。”
钟可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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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h3>
“那么到这里为止,关于凶手如何进入房间的谜团也解开了。我相信以上两个谜团,凭借警方的实力也并不难解开。”安缜感到有些口渴,便从挎包里拿出一罐柠檬汽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接下来才是整个诡计中最离奇、最出彩,也是最天马行空的部分——凶手要怎么从密闭的房间里消失?”
钟可咽了咽口水,她现在十分紧张。究竟从安缜的口中会蹦出什么惊人的结论呢?如果这是一次魔术秀,那么魔术的秘密马上就要被揭开了。
“为了证实我这个有些异想天开的推理,我还想再确认一些事情。”说完,安缜走到房间中央,“钟可,案发当晚,从你打开门走进房间,到发现尸体后离开,你能重新在这里演一遍整个过程吗?你当时站在哪里、行动路线、每一个动作、视线方向,尽量都和当时保持一致,请你努力回想一下。”
钟可犹豫了几秒后还是照做了。她一边回想当时的情景,一边重现了好几遍自己的行动过程,而一旁的安缜则是默默观察着。
“奇怪。”钟可站在床边,目光直视着房门的位置,察觉到一丝异样。
“怎么啦?”
“总觉得那边怪怪的……又说不出来。”
“这就对了。”安缜却露出早已看透一切的笑容。随即,他走到书桌前,指着桌上的那几碟巧克力豆道:“奇怪的地方不只一处。”
钟可凑了过来,观察着巧克力豆,的确注意到一处奇怪的地方。原本,四种颜色的巧克力豆都按照不同颜色分别放在四个碟子里,这是陆哲南的习惯。但现在,红色巧克力豆的碟子里混着一颗绿巧克力豆,而放绿巧克力豆的碟子里,也混着一颗红巧克力豆。
“怎么混到别的碟子里去了?”钟可不解,“可这又说明什么?”她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安缜。
“说明桌子被移动过。”安缜直截了当地说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