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又一次在詹姆斯·本涅特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到……”詹姆斯·本涅特用自己不认得的声音说道,“他看到波特警官正在检查和测量,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因为卡尔·雷格说过……”
“因为卡尔·雷格的解释,啊哈。他问马斯特斯,波特在干什么。于是,马斯特斯带着恶意——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恶意带来的效果——回答,‘只是要测量一下,你在雪中留下的脚印。’为什么这句话会拗断他的神经?不是因为卡尔·雷格精心炮制的理论,那全是废话连篇,而是因为约翰一早就扛了一个死去的女人到水榭去,他以为他们盯上他了!……就是那样。在脚印上搞恶作剧,只会吃力不讨好,那些想法把你们弄得晕头转向。仅仅是一个高大有力的男人,扛着一具尸体,走在浅得踩不出两人重量的雪地上,直奔水榭而去。卡尔·雷格有一点说对了,他说:如果雪再深一些,那么,人们就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诡计。确实如此,那样的话,脚印就会深深陷入雪中。但只有薄薄一层雪……”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叹息一声,轻轻摇着头,“你们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些脚印的边缘这么明显,就如波特所说,而且,为什么脚指头的部分,有拖拽的痕迹了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再面无表情,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四处撞击。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有人故意在炉底石上,弄碎了一个玻璃水瓶和几个酒杯,让房间看起来,好像发生过打斗吗?……好吧,你们就不奇怪为什么吗?……是为了提供她在水榭被杀的证据。
“现在我慢慢地、痛苦地告诉你们,约翰·博亨先生到底干了什么。他没有杀那个女人。当他到达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其实玛莎·泰特已经死了。在这个故事里,你们也许会看到明显的证据,告诉你们是谁杀了她。回到一切事情的开端吧。
“她关上灯,离开了水榭,如我所说的来到这里,因为狗的存在,她不敢回去。现在,在这个故事中,我遗留了一片恰在正中的黑雾,它隐藏了凶手的姓名;这个凶手发现她在这里,便狠狠击打了她的头部。凶手把她留在房内——也许在那张床上,”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指出,“也许在任何地方。我们先把黑雾留到故事最后。
“这时,约翰·博亨先生进来了:他从镇上开车回来。他以为自己杀了卡尼费斯特,而唯一能够拯救他的,只有就他到家的时间撒谎。那就是,如果他能用某种方法,证明自己到家的时间,跟他在伦敦杀害卡尼费斯特的时间一样;如果卡尼费斯特死亡的时候,有人证明他在这儿而不在伦敦,那他就得救了。那很简单,不是吗?……他得获得那样的不在场证明。在他飞驰回来的途中,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燃烧。
“搞定它!……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搞定它!……于是,那个放荡不羁、紧张不安、犹豫不决的家伙,瞬息之间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家伙——他回家了,当他走上楼梯来到这儿,却发现玛莎·泰特死在了自己房间里!……”
众人都感觉不可思议,面面相觑一阵,又一起回头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听我说,今天早上,你们有多多留意,约翰·博亨先生的行为吗?……他被两个刽子手夹在中间,干净利落。如果他伪造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明,说自己不可能跟卡尼费斯特在一起,因为他在这儿,那他就得解决掉,自己房间里的女尸;如果他老实承认,自己回家的时间,那他们就会把卡尼费斯特的死,归咎到他的头上,把他吊死。无论选哪条路,尽头都有一条纤维绳圈,晃来晃去地在等着他。”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叹息着说,“他不知道是谁杀了玛莎·泰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正处于糟糕透顶的困境之中,他得找到出路,使自己不会因为任一项罪名而被吊死。
“他能不能……比如说,把她扛回她自己的房间,伪装成她是在那里被杀的呢?这么一来,他就能够捏造自己回家的时间,也许还能找个人支持他。她应该睡在哪儿呢?……他记起来了,她在水榭休息。她有没有到那儿去呢?……他得自己找出答案,没有人会醒来告诉他。他同时记起,今天早上去骑马的约定。
“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答案。现在,这里就是卡尔·雷格的理论,所触及的一丝真相了。他穿上骑手服,这么一来,如果她确实睡在水榭的话——如他相信的那样——他就有个好借口,明天一早就去‘找’她了。他叫醒管家,后者告诉他:玛莎·泰特小姐已经在那边,而且马已经为七点的约会准备好了。
“老天爷!……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从马厩那里,可以望得到水榭,甚至连水榭的门都望得到!……如果他拖延到黎明时分,牵马出来的人也许会,看到他扛着尸体行走……另一方面,如果他能够把尸体带到那里,只要提早几分钟,带到那里就行;如果他能够把她放入卧室,并走回水榭前门,站在那里,直到看见住在马厩里的某人,然后招呼那个人过来,好像自己是第一次进去,‘发现’了她一样,那么他就安全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用手指戳着桌面,大声说:“你们明白燃过火柴的意义了吗?他把她扛到那里,放在地板上,接下来,詹姆斯·本涅特先生出乎意料地,竟然在现场出现;时间间隔太短了,他之前留下的脚印还是新鲜的。天渐渐亮了起来,但还没有亮透……就这事儿我仔细问过我外甥——约翰·博亨先生必须把周围看得清清楚楚,以便为谋杀伪造现场!……明白了吗?他不敢打开房间的灯。一扇大窗户直接对着马厩的方向,那边的人都起床了。如果在约翰·博亨声称,自己首次走进水榭之前,房间里就突然亮起了灯光,他将无法自圆其说……怎么了,会有人看见并感到奇怪的。”
“继续,先生!……”詹姆斯·本涅特说,“窗户上有个遮帘啊……软百叶窗。他就不能简单地,把它拉下来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眨眨眼看着他。
“你认为,我亲爱的糊涂蛋……”他咆哮道,“这样,他们就看不到灯光了吗?……今天下午,贾维斯·威拉先生在客厅开了一盏灯,你和我不也从那些遮帘的缝隙里,看到了吗?……你看,可以说,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我们眼前重复了好几遍,促成我们解决案子,这事儿多有趣啊。别打断,懂吗?……去你的,我正大踏步地往前走,快乐得很呢……
“他翻倒了家具,弄碎了酒杯,脱下那女人的毛皮外套,把她的橡胶套鞋放入壁橱——我在那儿找到了。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模拟成凶器,尽管他企图让我们以为,是拨火棍杀了玛莎·泰特。我可以说不是的,上面没有血迹,也没有毛发。”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得意地笑着。
“经过若干分钟的疯狂工作,他把她放到了地板上。然后,他走到门边,看着洛克正站在路的另一边,跟他打个招呼,悠闲地走回屋里,发出一声多余的尖叫,完全不像是他的作风,这就是我怀疑他的开端。冲回门口,他看到詹姆斯·本涅特正穿过草坪……
“顺便说一句:我听说那时候,他的手上沾有血迹。你们不觉得有猫膩吗,孩子们——黏稠的血,尽管那个女人在好几个小时前就被杀了?那并不是说他杀了她,而是表示:他猛拉或者不知道怎的摆弄过尸体,如果仅仅检查的话,是不会那样的;他碰到了血凝块,把它弄破了,尽管玛莎·泰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血液也不再新鲜……”
有人哭喊起来。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眼睛扫过他们,好像手里握着皮鞭。
“然后,他准备好了。”他沉重地继续道,“那个家伙在各方面都很聪明,除了一点,他忘了那场雪。当詹姆斯·本涅特指出这件事情的时候,你们不奇怪他为什么会发抖,并大叫说‘这毫无意义’吗?……你们看出,当贾维斯·威拉提到:玛莎·泰特是在水榭中被杀的,说明昨晚那里有一场幽会时,为什么他会捧腹大笑吗?……一场幽会,兄弟们,而髙高窗子的遮帘,却没有拉下来!……这些特征难道没在你们的大脑公寓里,留下什么吗?……没关系。他认为自己掩盖了一切。现在他能向所有人宣布,他回家的时间,远远早于他实际到达的时间。他可以说:自己没有杀害卡尼费斯特,因为当卡尼费斯特倒下时,他早就在这儿了……”
莫里斯·博亨开始笑了起来,一阵充满恶意的浅笑,让他的双肩抖个不停。
“这样,亨利爵士……”他冷笑着说,“但是,我猜测……实际上我真的猜测了——那就是你的理论崩坏之处。真有趣!……你宣称舍弟清白无辜。你说他是为了一个明确的目的,而做这些事情的,这个目的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我勉为其难同意你的观点,是转移玛莎的尸体,使他不会因尸体在他房间而被定罪;但是第二部分——捏造自己实际到家的时间——完全摧毁了你的理论。他没有就回家的时间撒谎。实际上你所做的,就是建立一套精彩绝伦、无可辩驳的理论,以证明可怜的舍弟是凶手。约翰在稍过三点的时候到家。几分钟之后,根据尸检的证词,玛莎被杀了……嗯?”
“正是如此!……”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头说,“那件事令我完全确定,孩子,他并没有行凶。”
“什么?……”莫里斯·博亨抑制着怒气说道,“我认为,亨利爵士,这不是胡说八道的好时间……”
“哦,不是胡说八道,我们先来看看。这里有个男人,他有双重动机,要证明自己既没有杀害卡尼费斯特,也没有杀害玛莎·泰特,是吧?……嘿?他捏造自己回家的时间,把它说得早一些,通过这样来完成前一项;他通过移动尸体,来完成后一项。嗯,好吧。如果他真的杀了玛莎·泰特,那他就该知道,她死去的时间,这个假设顺理成章。那么,他为什么还把回家的时间,跟那女人被谋杀的时间,说成一致呢?……小心翼翼地说成,仅仅比她被杀的时间稍微早些?那真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猪猡行为,只会重新把嫌疑揽到身上,特别是刚从伦敦开车回来,二十分钟还是半小时差别不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重重地敲着桌子说道,“为什么他说是大概三点钟?为什么他不捏造一个更早的时间,使自己在两起犯罪发生时,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你马上会回答:‘因为汤普森听到他进来,他无法撒谎。’那根本站不住脚。约翰·博亨先生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世界上任何人也无法预计到,汤普森因为牙疼,一直睡不着,可以验证他回来的时间。他是故意讲那种故事的,因为……
“让我给你们读一份电报好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问道。
“一份电报?什么电报?”
“卡尼费斯特发来的电报,我吃饭前才收到的,很有趣。内容如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从内袋里,抽出一张叠起来的纸片,“我问他,昨天晚上,约翰·博亨实际上,是几点去他家拜访他的。
“卡尼费斯特说:‘《环球杂志》晨刊付印后抵家,恰好在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我看见侧门那里,有个可疑的访客正在等我,于是我就把他带至私室。因心脏病发作,原因你可以理解,我不知道他几点钟离开,但确定不早于三点半。’”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着,把纸片扔到桌上。
“他说三点钟,”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严厉地说,“因为他觉得,承认此时到家比较安全。实际上,他是在一到两小时之后才回来的……”
“但有人来了!……”贾维斯·威拉大吼道,“有人在三点十分开车来了!……是谁?”
“就是那个凶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声说,“他享用了世间所有的运气——人性、命运、疯狂创造的骗局,和运气保护了他,他就在我们眼前,欺骗了我们,但是……畜生,抓住他,马斯特斯!……”
就在有人突然猛地,打开通往走廊的门的时候,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房间。同一时间,楼梯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波特警宫从那边冲进来,与此同时,马斯特斯从走廊的门处现身。马斯特斯用冷静而致命的语气,正式宣布:“赫伯特·帝门斯·埃默里先生,我以谋杀玛莎·泰特和卡尔·雷格两人的罪名逮捕你。我要警告你……”
那个沙质头发的瘦子,仅仅瞥了一眼,就躲开了落在肩膀上的手。他把一张椅子扔向波特腿部,蹲下哭喊了一句什么,就冲进楼梯门。波特先抓到一片衣角,又抓到了一条腿。他不该把这男人头下脚上地提起来的。他们听到黑暗中传来呼叫声,接下来是撞击声,最后回到一片寂静。波特颤抖着,从平台上站起来,他们看到他正凝视着身子下面的黑暗。
注释:
①Jack Ketch(?―1686),英国君主查理二世雇佣的英国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