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充满恶意地点了点头:“我告诉你,它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当我的老朋友里奇,正指挥伦敦管弦乐队排练时,第二长笛手两次在同一个地方,吹奏成同一个错误音符,此时他会怎么说?里奇会把指挥棒摔在地上,说:‘你,第二长笛手③!我可以忍受你偶然无理抽风,但只是有时,你总是那样,天哪,决不!……’那就是我对这种事情的感觉,马斯特斯过来的时候,我也会这么告诉他。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被你们侮辱的。现在我要问几个问题……”
他蹒跚着走到床边,掀起了被子的一角,粗略地检查了一会儿。仅仅是掀被子这一动作,就给这个冰冷的房间,带来了另一种气氛。从大窗户里透进一点灯光,照在床沿上,在雪花的影子间微微闪烁,落在他们用海绵蘸水擦过的脸上,死者的一头黑发梳得整整齐齐,铺在头后面……
詹姆斯·本涅特转开头,回看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小眼睛。先前如男巫一般,弯腰查看着依然美丽的玛莎·泰特的尸体,又把目光盯在本涅特身上。
“三点十五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大概就是她的死亡时间了……现在,你今天早上进来的时候,窗帘是拉上的还是打开的?想一想,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
“是拉开的。”詹姆斯·本涅特大声说道,“我明确记得,因为我曾试着开窗户,放点空气进来,才想起在这种情况下不能碰任何东西。”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放回床单,深沉地凝视窗外。
“马厩那边,某人住处的窗户,跟这里是成一直线的。你留意到了没有,嘿?……”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话一出口,连连摇了摇头,他指着詹姆斯·本涅特吩咐着,“好吧,到那边去给我演示一下,当你一开始看到她时,她是怎么倒在地板上的。我知道你会感觉像个傻瓜,不过去照做吧……”
詹姆斯·本涅特照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吩咐,走到窗户外面,H·M·打开窗户,看着外甥的行为。
“啊哈。好,你可以起来了。那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燃过的火柴,散落在她的周围了。尽管它们都朝着壁炉的方向……”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满意地点了点头,朝门外招了招手,唤回詹姆斯·本涅特,“喂,你进来的时候,她看起来像曾经上床睡觉吗?……床铺凌乱吗?”
“我认为没有。”詹姆斯·本涅特轻轻摇头。
“请原谅我打断一下……”贾维斯·威拉不安地说,“可是,我觉得,我们对这些燃过的火柴,实在太大惊小怪了,说不定它们根本毫无意义。”
“你这么认为,嘿?……”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生硬地问道,“你的想法:是有人坐在这里,点了无数根烟,然后,把火柴头扔到地板上?一、两根火柴烧到底,还能说是点烟不顺,可十二到十五根火柴,都是这样划着了,只能说明,那人是在黑暗中划的火柴。”
“但是……要不这么想吧,”贾维斯·威拉劝道,“假设这跟犯罪无关。假设博亨发现了尸体,在黯淡的光线中,看到这一幕突如其来,于是,他弯腰划了根火柴来确认……”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鼓起脸颊,又把气喷出来,反复好几次:“为什么,先不管他说他不曾如此,而且,要是他确实做过,似乎也没什么现实理由要否认;就看一个人去确认,另一个人的死活,也用不着一打火柴啊。除此之外,我猜想,当时这里已经足够明亮,即使不用火柴也没问题……不是吗?”他猛地转过头。
詹姆斯·本涅特觉得:这个问题有潜在目的,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单纯。
“是啊!……”他说。“就是那样。我记起光线是如何从窗外,直接洒落在她身上的。”
“不过,真该死,”贾维斯·威拉突然顿了顿,“她不是在黑暗中被杀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脸上,突然充满了奇异的兴奋之色。他把帽子戴在头的一侧,脸色几近和蔼可亲。
“哦,真是有趣的案件,孩子。极度奇怪的案件。为什么访客在黑暗中划火柴?为什么两处火焰的状况,几乎一模一样?为什么访客发起疯来,把酒杯放到炉膛里,甩脚踩碎?……顺便说一句,不是你干的吧,是吗?”
“什么?……”贾维斯·威拉吃惊地尖叫一声,睁大两眼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啊哈,我最好还是给你指出来。过来这儿看看。看到那个水瓶了吗?……注意到它多重吗?……注意到它在哪吗?不在炉底石上,却在地毯上。仅仅推倒小凳子,让水瓶落在地板上,是很难打碎它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严肃地说,“那是访客弄碎的,孩子……现在再看看那些玻璃碎片。你看到因为落在地板上,而摔得粉碎的玻璃块吗?我给你五英镑,赌你看不到。在石头上才有,是访客放在石头上故意捣碎的。”
“可是,在打斗中——”
“呵呵!……”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大衣披在肩膀上说,“有时间的话,就试一试这个实验吧。在地板上放一圈玻璃杯,模仿打斗中,有人蹒跚着穿过房间,看能否只踩中一个杯子。它们会滚,它们像鳗鱼一样光滑。当你发现不可能,只打碎一个杯子,而是同时打碎两个、三个或者更多的时候,我觉得,你会认同,我这个老头子是对的。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过,现在的情况不比之前好。现在,关于这些烟囱……”
他们既没有听到通向客厅的门开了,也没有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只觉一阵冷风吹来,壁炉中剩余的灰烬四散飞扬,还卷起了玛莎·泰特尸体上的被单(詹姆斯·本涅特眼角瞄到了)。事起古怪,一瞬间竟无人转身。一道细细的声音,突然穿过了房间。
“于是……”那个声音说,“有人最后想到烟囱了?我必须恭贺他。”
莫里斯·博亨脖子裹着羊毛围巾,一顶艳俗的斜纹软呢帽遮住他的单眼,以手杖支身站在门口。他呆滞的视线,移向床上的尸体,然后用略带讽刺的姿势摘下帽子,一脸反对的神色。马斯特斯如巨塔般,站在他的后面,眼带疑惑,面露残忍,正越过博亨肩膀打着手势。
“然而,即便诸位已经想到——自然这令人惊异……”莫里斯·博亨下巴啪啪作响地说,“我认为,我能比任何人,提供更完备的细节。你们介意去别的房间么?我……我无法忍受死亡之像!……”他突然后退了一步。
“小心,先生!……”马斯特斯越过他的肩膀说,并强烈地向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求助道,“我不是说相信如此,我不是说那就是真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听一听博亨先生的说法……”
“我将以最谦逊的态度致谢,警官。”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说。
“……也许其中还有些道理,至少它解释了很多,让我们手足无措的事情,而且,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可称做针锋相对的解释……”
“别叽里呱啦地说一大堆的,马斯特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严厉地说道,“我讨厌叽叽歪歪。不管怎么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老有人闯进来,对我胡说八道?”
莫里斯·博亨身子微微向前倾,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礼貌地说:“你必须宽宥这位警长,”他抗议道,“他毫无文化修养的言辞,表达的是诗中,众所周知的公正之意。我同意。卡尔·雷格先生纯因为怨恨,今天早上,他试图把玛莎·泰特的谋杀案,栽在舍弟约翰·博亨的头上。对这个不可能状况,他的解释幼稚粗劣,经不住五分钟详细的审查。”
他停了下来,依然步步后退,但呆滞的眼睛,还死死盯着那具安静不动的尸体。然后,他突然出声:“如果你愿意到别的房间来,亨利爵士,我承诺向你演示,这个卡尔·雷格先生自己,如何杀了泰特小姐,并试图以笨拙的托词,逃避我的注意的骗局。我不想在这个房子里讲出来,以免引起不愉快……你们会随我一起走吗?谢谢。我……无法忍受——呃……死亡之像。”
莫里斯·博亨说完,立即朝后退缩着走去。他后退的如此之快,自己几乎绊倒了,只得靠在门框上,慢慢地撑起身子。
注释:
①The Bells,1926年的一部犯罪电影。
②亨利·欧文爵士(Irving Sir Henry,1838-1905),英国的莎士比亚戏剧演员和导演。原名约翰·亨利·布洛德里布。1856年他首次登台演出。19世纪70年代早期在伦敦一举成名。是此后三十年中,一直活跃在伦敦舞台上的著名演员。1878~1902年任莱西尤姆剧院经理。此时与女明星爱伦·泰莉一起演出了一系列莎士比亚戏剧。赢得广泛赞誉,但评论界经常抨击他过于浪漫主义的表演风格。萧伯纳则称他:“没有大脑,是位性情中人。”欧文做过8次全美巡回演出,除了最后一次(1903–1904年)之外,都是和泰莉小姐合作。1895年成为第一位受封爵士的演员。他葬于威斯敏斯特公墓·。
③此处作者写成“secgonde vlute”,表示那个里奇因为愤怒而口齿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