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毫无形象地尖叫出声,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噩梦。
一阵风吹来,被莫名打开的阳台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白色泛灰的窗帘在夜风中不停扭动,就像我梦中的场景。
我走出房间,躲在书房里,希望烟可以让我冷静些。窗外幽暗的路灯射进屋子里,我猛然发现,书房里贴的那些用来研究的死者照片全部消失了!
这一刻,我的腿有些发软,干净的白墙如沾满了血的犯罪现场般让我窒息,屋里的影子错落地交织在一起,我踉跄了几步,手中的烟掉在地上,我用手扶住身边的书桌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害怕和忐忑折磨了我好几天,直到晚上阳台的门再次被人打开,那“咯吱”的声音将我的恐慌膨胀到了极端,同时,我竟然有了一丝兴奋,我冲到阳台,让刺骨的寒风疯狂地钻进身体里。直到一串诡异的脚印映入眼帘,它一路悄然延伸到了楼上。
我楼上住的是一户单亲家庭,女主人曲太太带着她十二岁的女儿曲小蝶。她们不爱与人来往,家里甚至装了两道防盗门。
有人通过我的阳台爬到了楼上?这种想法让我的心瞬间狂跳起来,如果从我的阳台上楼,会不会比直接撬门更方便?这个爬上去的人是谁,会不会是连环案的凶手?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向楼上看去,就在这时,我的耳边传来了细碎的声音……
左晨
我这次可以完全确定身后真的跟了一个“神秘人”!
当我将那些恐怖照片丢进垃圾桶时,身后的“神秘人”好像不小心跘了一下,原本堆好的垃圾突然被压成一个人形。
我再次落荒而逃了,确定自己安全了才拨通中介的电话,告诉他我愿意付双倍违约金,只求在三天内离开这个鬼地方!
今天将是我在这里住的最后一天了!
我一点都不想待在屋里,楼道的灯不知何时坏了,我便独自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上,就在上下眼皮打架时,一旁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面前射来幽幽的手机灯,又是那个好看的黑衣男生,他纤长的手指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的声音很好听。”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挑挑眉。
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我身边,我昏昏欲睡地靠在墙壁上,就在我要睡着的一瞬间,他突然伸出手在我胳膊上狠狠一掐。
“哎哟!”我下意识尖叫出声,一旁的男生脸上迅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干嘛呀!”我没好气地怒吼道。
“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他却依旧微笑地看着我,好像料到我会生气般。我不想理他了,站起身就想离开,手却被他拉住硬扯回了原地。他开始和我聊天,说着关于声音的话题。
他说他是一个声音控。我好奇地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声音控”。
他说,声音控就像那些漫画控、电影控一样,只是他喜欢的东西是人的声音,孩子的、少年的、老年的、男人的、女人的……
“你不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而又特殊的声音吗?我们可以蒙着眼睛就辨认出熟悉人的声音,这是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他的眼里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我承认他这句话说得挺有意思的,但是我真的很困,所以我只是“嗯嗯”了两句,敷衍地表示对他的话语的赞同。
“你好像对我的话不是很感兴趣啊!”他好像有点不满意了,双手开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那我和你讲一点激动的东西?”他好像真的要讲什么很特别的东西了,紧紧交叉在一起的手指都开始泛白。
他说他在讲东西前,要先做一个小实验。接着他轻轻在我身上一拍,我跟着发出“嗯”的疑惑声;然后他又有点用力地在我身上一捏,我皱眉大喊“疼!”;最后他竟然狠狠在我胳膊上一戳,好像还带着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我的皮肤,我疼得只能尖叫!这人是疯子吗?我气愤地站起身,接着他再一次把我拉住。
“你放手!不放我要大喊了啊!”我怒气冲冲地吼着。
“你不觉得,你刚刚三次的叫声都不一样吗?”他诡秘地问。
“你神经啊!当然不一样啊!你看,都流血了啊!”我激动地指着还在溢出血丝的伤口,可是面前的男子却在看到我的伤口后,眼中散发出一种嗜猎的神情。
“对啊!你看,不同的疼痛程度,人们下意识喊出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他兴奋地说着,“你说为什么呢?你说我们能不能通过叫声,判断出一个人的疼痛程度呢?”
我的脑袋里还在反应着他的话,接着我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我身后猛然袭来。我像个球一般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临滚下前,那男子鬼魅阴险的双眼还在我的眼前晃悠着,尖锐粗糙的楼梯将我全身硌得火辣辣地疼,一声声尖叫下意识地从我喉咙里迸出,我似乎看到了那男子绽出笑容的嘴,还有他手里晃动着的亮着灯的录音笔……
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尖锐的楼梯一寸寸割裂我的皮肤,眼泪还没落下便是粉碎。我大概是真的快死了吧,要不然怎么会看见哥哥?他像小时候那样对我笑,一边骂我爱哭鬼一边又紧张地抱起了我……
当意识再次回到我的脑中,人已经躺在医院里。对了!我还能感觉到,我家那个诡异的“神秘人”也跟着我来到了医院。
我能听见他的叹息声,他的脚步声,甚至是他的嘀咕声。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我突然想起那个推我下楼的男生的话——你不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又特殊的声音吗?我们可以蒙着眼睛就辨认出熟悉人的声音,这是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我觉得我是疯了!所以我拼命睁开眼睛,当第一束阳光再次射进我的眼里时,我身边的护士激动地冲了过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护士还在絮絮叨叨着,我却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可这四周除了护士,没有第二个人了。我连忙问护士在我昏睡的期间有没有人来看过我,护士们的答案都是异口同声的没有。就在我还郁闷着那个“神秘人”的事情时,手机里的一条短信再一次吸引了我全部注意力。
“左小姐,由于顾客反映无法与您联系看房,所以帮您找下家的事情,可能要推后了。”
这条短信无疑是晴天霹雳,我哭丧着脸不得不再一次回去面对那有着诡异屋子和恐怖男子的楼,而就在这时,我却听到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被抓住了!
徐乔
我屏住呼吸躲在黑暗里,等待奇怪的声音消失。
不远处响起“砰”的摔门声,我猛地回头,前方的大门在黑暗中紧紧闭合,不知是谁从屋里出去了。
在这之后,这栋居民楼又发生了恶性袭击事件,一个女孩被人推下楼,重伤住院。因为这件事,我整夜地失眠,同时,我也在纠结着是不是要报警或向楼上的曲太太说明情况,但每次看见曲太太从我身边路过我都退缩了,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也许这一切只是我想多了而已。
这天晚上,我刚睡着就被极为细微的声响吵醒。我赤着脚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我看见了一个黑影,他的行动非常迅速,身影迅速窜到阳台上,又灵巧地从我的阳台爬到了楼上。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动,这才意识到,在面对真正的杀人犯时,我也是如此的胆小。我不知道在原地待了多久,楼上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我爬到床边掏出手机,在按错了好几次后才终于报了警。
我不知道楼上具体发生了什么,警察赶到后,成功地抓住了轰动白湖市的杀人犯。曲小蝶被血染的白布包裹着抬出屋子,曲太太红着眼,撕心裂肺地向杀人犯绝望地哭喊。
我站在过道上,远远地看见那个杀人犯被警察押着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很年轻,顶多20岁出头,眼睛里闪着只有孩童才有的纯粹的光,他看起来乖巧而无害,而就是这样的人,杀了12个人。
因为报警的功劳和我的请求,警方破例让我见了杀人犯,他叫阿志,当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睛里的光还是那么单纯无害。我想了一下,才把口袋里的录音笔取了出来,男孩的眼睛一直跟随着我的动作,直到我拿出录音笔,他终于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我清了清嗓子,指着录音笔问他:“这只录音笔是我在案发现场捡到的,为什么里面全是恐怖的尖叫声?还有案发现场你们次都会留下的符号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志看着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看着我,此时,我觉得他的目光像针一般扎在我的身上,我竟然被一个杀人犯看得想要落荒而逃了,而且还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男孩忽然问我:“你的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我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才开口:“至少在我心里,她是一个伟大的人。”
“伟大……”阿志默念着这两个字,他眼里的光被一抹浓重的哀伤所取代,不久后,他才对我说:“如果你有机会去城西的怀玉小区,能不能替我看看住在16栋607的一位叫李洁的老人家,看她过得好不好。”
“她是谁?难道和凶杀案有关系?”我疑惑地看口。
阿志却摇了摇头:“她是我的外婆,因为记性非常不好,我外公带着我和母亲离开了她,这些年,我母亲一直偷偷接济外婆,但是现在,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对不起,对不起……”男孩说着说着忽然痛哭起来,“你能帮我做我母亲曾做过的事情吗?”
我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哭得声嘶力竭的男孩,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男孩总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影响着我,让我很容易想起从前发生的伤感回忆,无论是小时候的那次,还是半年前的那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志终于平静下来:“你要知道的秘密就在录音笔的最后,在杀死四楼的女孩,那个叫曲小蝶的女孩时,我终于在她母亲的口中听见了我要找的声音。”说完,他一直沉默着看着某一个方向,眼睛透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就好像那里也坐着一个人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一般。
看见这样的阿志,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听见阿志的声音:“刚刚你问我的现场留下的符号是什么意思,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不是我画的。”
我猛地转头看向他,他的眼睛依然看着某一个方向,并没有看向我。
“其实我只杀了曲小蝶,其他人都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我惊讶地张张口,打算继续询问下去,可是阿志不再说任何一句话,不管我怎么询问都不再开口了。
良久后,我只好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将录音笔里的文件点开,直接跳过前面的尖叫声,终于,我听见了男孩自述的声音:
我是单亲家庭的小孩,享受不到父爱,她也没有给我母爱。
她对我特别严格,可以为了一张不及格的试卷打得我满身是伤;可以因为老师的一次谈话,一个月不和我说话;可以因为一次翘课,将我关在屋子里不给饭吃……
她很少对我笑,因为我做事总不能令她满意。
我高考失利,她举着棍子追着我打,还让我滚,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我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我抢过了她手上的棍子,向她的头顶砸去,她眼里先是错愕接着又变成绝望,直到红色的鲜血漫过她的眼睛,她吱唔着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真的很怪,她没有像我一样,在疼痛时大声求救,而是仅仅发出了那样的声音。
我是个声音控,我短暂的一生中听过无数的声音,却从未听过像她这样的声音,为什么她会发出那种声音?这是什么声音?究竟多痛苦才能发出那种声音……
我每天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几乎陷入黑暗的深渊。这时有人向我伸出了手,他说你去寻找这种声音吧,为什么不和声音对话,你一定能找到它的。
我似乎重新看见了光明,我想如果我能再次听见这样的声音,那么我就能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声音了。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想起阿志最后的眼神和他对我说的话:
“你的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在杀死四楼的女孩时,我终于在她母亲的口中听见了我要找的声音。”
我闭着眼睛,觉得心里闷闷的,我想我大概知道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声音了。
我将电脑关闭,心里除了难以释放的感伤还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我在脑中努力回忆阿志音频里的话,手忽然颤抖起来。
这时有人向我伸出了手,他说你去寻找这种声音吧,为什么不和声音对话,你一定能找到它。
写作素材就在身边,为什么不去寻找身边的故事?和它对话才能写出更好的故事。
两句话轮流在我的脑中交错轰炸,这样的说话方式太熟悉了,像极了那个曾经开导我、至今不知死活的朋友左逸。
突然,与阿志临别时的话在我脑海里响起:“刚刚你问我的现场留下的符号是什么意思,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不是我画的。”我愣了愣,下意识地拨弄着录音笔,从第一秒听到最后的结尾,也没听到关于阿志为什么会在每个案发现场留下奇怪符号的解释。
“其实我只杀了曲小蝶,其他人都不是我杀的,你信吗?”阿志的声音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我下意识地松开了录音笔。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错了,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或者只是我想多了,习惯了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阿志本就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连环杀手,他有着高超的理性和智商,面不改色地说谎话不承认罪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在我依然被案件中无法解开的疑问而继续纠结时,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我猛地朝身后望去,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摆在桌上,不远处的阳光照进水里,看似温暖,却又让人背脊一凉。一切,或许只是刚刚开始。
左晨
我揉着肩头的酸痛走回了出租屋,在听说凶手被抓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那个莫名将我推下楼的好看男生。
不知为何,我不自觉地朝着之前几次见到他的地方走去,直到走廊尽头的屋子,走回我自己的出租屋,竟然发现房门是虚掩的,我透过门缝朝里面观望,一支熟悉的录音笔摆在门旁的桌上。不远处的卧室方向,正传出我曾经听过的各种尖叫声,接着又传出了一串熟悉的男声。
那个男声在自述一个故事,一个无意将母亲杀害又通过激进方式忏悔的故事。声音终于停了,周围陷入极度的沉默中,我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
这声音像是有着某种魔力,强硬地打开我的记忆。我想起了哥哥,那个离开了我,从小又当爸又当妈的哥哥,我想起他曾经对我的严厉教诲,那时还不懂事的我总是哭喊着让哥哥永远消失。现在,老天似乎要惩罚我,哥哥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在得知曲小蝶是声音控男孩杀死的最后一人后,我已经将自己与曲太太划上了等号,她与我一般,一夜间失去了挚爱,我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我不敢再想了,只能带着沉重的心情靠着墙坐下,里面放录音的男子的影子顺着阳光拉到了我的脚边。不久后,屋里又响起了椅子被拖动的声音,我连忙站起身来,刚刚因为听了杀人犯的自述还处于悸动中的我渐渐清醒过来。
不对!这个闯入我家里的人究竟是谁?
我几乎一把将门推开,然而找遍了四周都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只有电脑桌面上那个已经处在暂停状态的音频播放软件幽幽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我不敢再想,内心由于恐惧而狂跳起来,我将屋里所有的窗帘一下子全部拉开。外面温暖的金色阳光照进屋子里,渐渐安抚了我一直狂跳的心。我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抱在手上,猛然回头,原本开着的电脑,却不知何时又被人关上了。
出租屋依然在发生着诡异的改变,一切,或许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