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可思议的巧合?!(2 / 2)

入土不安 庄秦 7413 字 2024-02-18

租房时,冯舒曾坦率地告诉潘老太太,他在本地一家出版社供职,自己在城里有房,租下这间房只是为了找个写作时不被人打扰的清净地方。

潘老太太是乐意将房子租给这样一个文化人,但事实上只过了一个月,潘老太太就对冯舒租房的目的产生了怀疑。她每天都会在吃完晚饭后出门遛弯,遛弯时也常路过自己的这间出租屋。潘老太太偶尔碰见过几次冯舒,每次冯舒身边都带着不同的妖艳女人。而且冯舒从来不在出租屋里过夜,再晚都会送走女人,然后自己一个人独自回城。

潘老太太不禁怀疑,冯舒租房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写作,而是为了寻花问柳——这里地处城郊,治安环境复杂,附近就有不少行色可疑出卖色相的不良女子。

潘老太太也给自己的子女提到过这个问题,想等租约满了之后就把冯舒赶走,她可不想把房子租给一个肮脏的嫖客。

但子女却告诉她,越是文化人,私生活越是混乱不堪。他们估计冯舒是出版社里负责小说筛选工作的编辑,或许不少文学女青年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会主动或半主动地投怀送抱。而这样的人不会是嫖客的,他们只喜欢良家妇女。这种愿打愿挨的事,可没警察来管,所以将房子租给冯舒,肯定不会引来警察过问,完全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冯舒租房时,曾经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希望房东老太能够每个星期去那间房里打扫一次卫生。虽然潘老太太并不想这么做,但看在冯舒每个月愿意多付两百块钱的份上,她也只好委屈自己一下了。

今天正好是潘老太太去出租屋里做清洁的日子。

本来应该是上午去的,但清早的时候,潘老太太接到冯舒打来的电话,说他要回屋来办点事,让她晚上再去做清洁。潘老太太当然知道冯舒要回屋来做什么——除了带不明来历的女人回屋里来快活,他还能干什么?

吃过晚饭,潘老太太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某个卫视台正在上演一部韩剧,三集联播。一打开电视,潘老太太就被剧情吸引住了,也只有韩剧这种不用动脑筋就能看懂的电视,才能让她老人家一直死死地坐在沙发里不愿起身。一时之间,她便把给出租屋打扫清洁的事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直到深夜十一点多的时候,潘老太太才突然想起这一茬。本来这么晚了,她也不想去做清洁,但她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想到自己既然曾经答应过冯舒,不去一趟心里实在是难受得慌,恐怕连觉都睡不好。

为了能够睡个好觉,她还是连忙关好了电视,带着钥匙埋着碎步来到了出租屋。

和往常一样,她先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人答应。看来冯舒已经离开了,于是放心地打开了大门。

门一开,屋里一股浓郁的腥臊之味立刻扑面而来,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气味熏得老太太脑子发胀。

是怎么回事?是冯舒与来历不明的女人快活之后,在屋里留下的秽物散发出的气味吗?

潘老太太不由得感到一阵阵恶心,在心底暗骂着冯舒无聊无耻。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从屋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呜呜呜——呜呜呜——”有点像电水壶烧开水后发出的欢快声响。

难道是冯舒离开后忘记扯下电水壶的插头?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很危险吗?随时会引起火灾的!看样子就算冯舒多给两百块,租约满了后也不能再把房子租给他了!

潘老太太一边咒骂着冯舒,一边打开了屋里的日光灯。

就在屋里变作一片光亮的时候,潘老太太看到了一地的鲜红液体,骚腥的气味就是从地上散发出来的。

几乎与此同时,潘老太太看到屋里床上躺着的一样东西。当她一看到床上的怪异玩意儿,立刻吓得瘫倒在地上,心脏突突突地乱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极度的惊惧几乎令她无法承受,她两眼翻白,便晕倒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立刻飞快地爬了起来,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子。一看到路边的行人,她就歇斯底里大声叫道: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叫完后,潘老太太便两眼一黑,又一次晕倒在了路边。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在屋里启出了冯舒的尸体。

身为本市刑警大队副队长的周渊易,称得上身经百战,什么样的骇人场面没经历过?但这一次,当他走进这间偏僻的小屋后,看到屋里的场景,也禁不住紧蹙眉头,胃里不停翻腾着,喉咙管也直冒酸水。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压抑住了心中的呕吐欲望。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恐怖场景,甚至在想象世界中都未曾出现过。

据房东潘老太太说,死者是一个叫冯舒的出版社编辑。询问了出版社,社里的确有这么一个人,而且今天请假没去上班。

可惜不能让出版社的人到现场来辨认尸体,确认死者的身份。因为——屋里床上躺着的,已经根本称不上是尸体了,而是一具森森白骨。白骨上还粘连有血肉,床上还到处散布着呈碎肉状态的人体皮肤与肉渣。这些人体组织与散落一地的死者毛发交缠在一起,令命案现场显得更加异常恐怖。

屋中充斥着的血腥气味,更令现场增加了一丝迷离的气息。

面对血泊中的一具白骨,就算最亲最密切的朋友,也无法辨认出骨架的主人是谁。

——这简直就是只有在噩梦中才能出现的恐怖场景!

在潘老太太的出租屋里,周渊易注意到法医小高正戴着白手套,从床下拾起一个奇怪的东西,正仔细地端详着,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那是一柄刷子,粗看上去和一般的毛刷子没什么区别。但仔细一看,周渊易就发现刷子的齿,全是钢制的,而且齿头极尖利,如一根根密集的钢针。刷子的齿上,还粘连着许多血糊糊的肉丝,正滴淌着黏稠的血液。

小高把玩着这柄钢刷子,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周渊易走上前去,好奇地问:这刷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小高撇撇嘴,想要做出一个微笑的动作,可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答道:如果我没猜错,床上那些破碎的人体组织,应该就是这柄钢刷子一手造成的——也就是说,凶手是用刷子将死者身上的肌肉组织、内脏器官一丝丝、一点点、一缕缕地刷了下来!刷到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么一具白骨!

刹那间,周渊易又想呕吐了。

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恐怖的画卷,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的视线,手里举着一柄钢刷子,朝身前躺着的人挥了下去。凶手能如此冷静地做出这么残忍的勾当,他当时会冷笑吗?他当时会慢慢欣赏眼前的这幕恐怖活剧吗?

周渊易不愿再想下去了。他不知道需要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凶手对死者做出如此变态残忍的举动?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于警方来说,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逐一排查死者的仇人,看谁的怨仇最深,谁就最有杀人的嫌疑。

周渊易强忍住呕吐的欲望,问小高:你能看出凶手是在杀人前还是杀人后,只用这柄钢刷子的?

小高耸耸肩膀,无奈地说:仅从死者现在的模样来看,我根本分析不出来,毕竟我们只在这里找到了一具骨骸。不过,依我看来,凶手是如此变态,极有可能是活生生把血肉从活人身上生剐下来的……”

“靠!周渊易的嘴缝里只迸出了一个字。”

“死者是什么时候遇害的?周渊易又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小高无奈地答道:现在尸体都成这个样子了,所有皮肤都遭到了破坏,无法提取尸斑样本,骨架的活化反应明显。我只能说,死者是在二十四小时内遇害的,但却无法精确到某一时段。

周渊易转过身,询问其他同事:附近的人,在这二十四小时内,是否曾经听到有人呼救或者惨叫的声音?

同事答道:今天一整天,都没人听到任何反常的声响。

周渊易又对小高说:看来凶手做出这样变态的举动,还是在杀人之后干的。否则怎么会没人听到呼救与惨叫声呢?

小高笑道: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让死者不出声的。比如说给死者注射一针镇静剂,又比如说拿手术刀在死者的喉咙轻轻划一刀,损坏死者的声带。既然凶手出离变态,我更倾向于后者的猜测。只可惜死者全身的人体组织都已经从骨架剥离了下来,无法确认这一点了。

小高的说法,令周渊易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忽然之间,周渊易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语——凌迟。

周渊易记得,他曾经在一本书里看过相关的介绍。凌迟,又名寸磔、磔刑,最初是指缓慢降低的山陵。但后来用为古代刑法名称后,则指执行死刑时,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使受刑人痛苦地慢慢死去。

传说凌迟行刑时,刽子手会割一千刀以上,再让受刑人死亡。据说明朝作恶多端的太监刘瑾被割了三天共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后才死去,而且他第一天割完后还喝了一点粥,第二天又继续受刑。

可想而知,凌迟是多么缓慢的一个痛苦过程。有些家属为了不让受刑人遭受这么多的痛苦,往往会试图贿赂刽子手,请他早点下狠手,快些结束受刑人的性命。

不过,凌迟并不是中国独有的。在欧洲、中东都有凌迟,而且在国外出现这种残酷刑罚的最初时间,甚至比中国还早。

在地中海地区,凌迟早在公元前就出现了。据说凌迟这种方式很有可能是从古埃及的活体解剖术发展出来的。中东地区的凌迟都是从眼睛开始,而罗马人的凌迟则分为两种,女人是从乳房开始,男人是从生殖器开始。16世纪,英国甚至还在当时的法律中规定,凌迟行刑时,心脏和其它内脏必须在犯人还没死的时候取出,然后扔到水里煮熟并示众。

今天这起残忍的凶案,凶手的作案手法,岂不正与凌迟有着某种共通之处吗?

还有,屋里的那个电水壶,又是拿来做什么的?发现尸体的时候,电水壶里的水正处于沸腾的状态,总不会是凶手一边杀人,还一边烧水喝茶吧?

正当周渊易神游之际,一个手下走了过来,递给他一部血淋淋的手机,说:这是在死者床下找到的。

这是一台著名品牌的商务手机,价格不菲,市场价应该是三千多。这手机都没被凶手顺手带走,从另一个方面也证实了,凶手的动机并非为抢劫财物。

商务手机呈现关机状态。

周渊易打开手机后,几条未读短信立刻跳了出来。

“我们在皇马之星茶楼,你在哪里?”

“三缺一,大家都等着你!”

“怎么手机还不开?”

“你到底来不来?”

“不管你了,我们先找个人来凑局。你开机后如果能来,还是来吧。”

……

足足有十几条,发件人都是一个叫陈子言的人。

看来死者今天晚上有一场聚会,但他却失约了。

皇马之星茶楼,周渊易也听说过,那是一家很出名的球迷茶楼。

于是周渊易思考片刻后,便在手机键盘上输入了几个字:你们还在皇马之星茶楼吗?

不到一分钟,周渊易就接到了回复:茶楼三号包房。我们都在,不过你来晚了,今天得让你买单。

“好!周渊易只回了一个字,便拎着包跳上了警车,风驰电掣地向市区的球迷茶楼驶去。”

04

在茶楼包房里,当听闻了冯舒的死讯,陈子言的身体顿时一颤,差点晕倒在麻将桌边。而他身后的小雯与三皮则惊声大叫了一下,表情无比扭曲。小雯甚至勾下腰抽泣了起来,两行泪水刹那间就从眼眶里滑了出来。估计莫风并不认识冯舒,所以他只是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之后,就亲昵地抚住小雯的后背,轻声劝慰了起来。

虽然以前大家都是传说小雯是冯舒的地下情人,看来这并不是真的,从莫风的动作来看,他才应该是小雯心有所属的人。不过,陈子言心里有些不满——玩麻将的时候把男友叫来凑角,那牌肯定也是互相喂来喂去,难怪今天晚上他和三皮老是输钱。

但是,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因为,冯舒死了!

现在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

周渊易顿了顿,仔细观察了一下茶楼包房里这三个人的表情后,然后对陈子言说:知道吗,我们在出租屋里所找到的,除了冯舒的尸体,还找到了一只电水壶,还有一柄……”

话还没说完,周渊易就发现陈子言的嘴唇突然嚅了嚅,脸色变得一片苍白,面无半点血色。

“陈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说什么?周渊易试探地问。”

陈子言声音颤抖地反问:你们是不是在屋里还发现了一柄钢针制成的刷子?

“啊?周渊易惊道,你怎么知道?”

陈子言的身体剧烈颤栗了起来,巨大的惊栗令他面无血色。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难道真是这样?他蓦地抬起头来,大声问周渊易,你们在屋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找到冯舒的尸体?而是找到了——”

“是的!周渊易语气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在屋里找到的是一堆白森森的骨架,骨头上,还粘连着一丝丝模糊的血肉。”

陈子言颓然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可却总觉得胸口里憋着一股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就像一团棉花凝滞在喉头间,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周渊易正步步紧逼:陈先生,你怎么对现场的一切这么熟悉清楚?难道你去过现场?

陈子言蓦地大声叫道:不是!我从来没去过那里!我连冯舒在市郊租了这么一间房的事,都一点也不知道,又怎么会去过?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因为那里发生的一切,与我昨天写的一篇文章中的情节一模一样!”

陈子言说完这句话,立刻长吁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千斤重担。随后,他浑身疲软地瘫坐在了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陈子言昨天夜里写的那篇惊悚小说里,一个决定为社会铲除垃圾、自诩为最后审判裁决者的人,抓来了他认为逍遥法外的罪犯,独自进行私刑,处以最残酷的刑罚,亲手送罪犯上西天。故事也围绕着这个裁决者进行,无能的警察、冷酷的裁决者、罪有应得的受刑者、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个接一个粉墨登场……

陈子言在故事里夹杂进许多宗教知识与神秘文化的元素,并且旁征博引,甚至将西欧传说与东南亚秘术也写入了小说中。总而言之,这个故事将会融入各种吸引人的要素。

而在文章的一开篇,他就详尽地用大段笔墨渲染了一场发生在密室里的血腥杀戮。身着黑衣的裁决者将所谓的罪犯牢牢捆绑在床上,用手术刀破坏罪犯的声带,然后进行缓慢绵长的折磨。他用了一种非常残忍的酷刑——这是他在古籍资料里看到的古代酷刑。

这种酷刑脱胎于凌迟,却又比凌迟更加残忍。

裁决者先会烧开一大壶热水,活生生地淋在罪犯赤裸的身体上。因为声带已经被破坏,所以罪犯无法发出声,只能发出浑浊无力的呜咽声音。在滚水的冲刷下,罪犯的身体上泛起一层水疱。裁决者拾起钢针制成的坚硬刷子,狠狠刷向罪犯的身体,剐去他身上最表面的一层肉。每当罪犯昏死过去,他就淋上一盆冷水,竭力让罪犯保持清醒,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历程。罪犯醒了后,裁决者又继续着他的行动,开始剐露在表面的下一层肉,一次又一次,一层又一层。

最终的结果就是——被捆绑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罪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钢刷子剐成一堆白骨,却又无能为力。其间的痛苦,自然无需言说,只需用脚趾头猜一猜,就能猜到那将是一副什么样的恐怖场景。

而这种古代酷刑,被称为“梳洗”拿钢刷子将肉从活人的身体刷下来,不正像用梳子梳洗下来的吗?

很难确定死者是在刑罚进行到什么地步的时候死亡的。有可能刚刷掉外面的皮肤,受刑人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了。如果凶手多个心眼,先从四肢开始进行“梳洗”把躯干与内脏留在后面,受刑人也有可能在四肢都变作骨架后,依然存活着,眼睁睁等待凶手进行下一步程序。

毋庸置疑,受刑人在临死前,会经历一场骇人听闻的磨难。

当陈子言听到周渊易说在屋里发现了电水壶时,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文章。而知道了屋里还发现了刷子与白森森的骨架骷髅,他顿时觉得脑袋里像是爆炸了一般。

是“梳洗”肯定是“梳洗”传说中的古代酷刑,真的在现实世界里出现了!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昨天晚上才写好的故事桥段,竟然这么快就用到了冯舒的身上。

这会是巧合吗?真是不可思议的巧合!

一想到床上一堆白森森的骨架,一地的鲜血,还有罹难者身上的血肉一块一块被剐下来,弃置在股价四周,陈子言就开始感觉喉头一阵涌动,胃里似乎有无数不可名状的东西想要喷薄而出。他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正好击中他的胃,五脏六腑都在重击下调换了位置。

陈子言好不容易忍住了呕吐的欲望,转过身来,却看到三皮、小雯与莫风都已经勾下了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再加上满地秽物散发的臭味,陈子言实在是忍不住了,禁不住也张开了嘴。在他呕吐前的一刹那,他看到周渊易,这个年轻的警察,也情不自禁捂着嘴冲出了包房。

陈子言知道,包房外的走廊尽头,就是茶楼的公用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