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我的前妻们 约翰·狄克森·卡尔 4306 字 2024-02-18

“操纵机关?”

丹尼斯往侧面窗户一看,那德国军官又不见了。

“那些人偶只不过是用胶合板做成的罢了,由绳索和滑轮控制,”H.M.说,“这屋里全是这种玩意儿,你们可得做好看到更恶心场面的心理准备。真该死,你们难道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还真搞不懂。”

H.M.重重近前一步,展开双臂:“差不多方圆三到五英里这片区域,曾经是军队的军事学校。这间小屋就是其中的一环。”

“军事学校!”丹尼斯惊呼。他放开了犹自哆嗦不已的贝莉尔,“军事学校!布魯斯·兰瑟姆确实提到过……”

“他说过,对不对?”H.M.低声吼道,“而你居然忘了?嘿?”

“确实没想起来。”

“这个学校是用来进行增强士兵战斗力训练的,”H.M.说,“而且,噢,天哪,效果还真不错!注意到那些形状古怪的塔了吧,那是工兵们建起来用于观察战斗情况的。还有你没见着的那些沙坑,坑里全是带刺的钢丝,士兵们得背着装备跳过去。不过这间屋子嘛,算得上是整个训练过程中最考验神经的地方,刚才那些玩意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他停了下来,“你还好吧,小姑娘?”

“好得很,”贝莉尔回答,“我看见门口那可怕的东西了,丹尼斯,难道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么!但既然我已经答应要好好表现,就绝不会掉链子。”

三人眼看着那个德国军官又缓缓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这次那嘎吱嘎吱的响声听得一清二楚。尽转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但屋外雷电豪雨交加,屋内光线晦暗不明,这么个家伙杵在身边还是叫人心里发毛。

H.M.裹在雨衣里的身形简直就是只大木桶。他瞪了好一会儿这个人偶,匆忙转身去把门打开,里里外外把走廊审视了一遍,显然什么也没看到。他返身回来,不停地用衣袖擦拭额头。

“听着!”他吼道,“我想给你们演示一下军队是怎么使用这间疯狂之屋的,这与我们为何来到这里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们知道,每个士兵都要进这房子来展示自己能够在多大程度上保持头脑清醒。在外头,”——H.M.指指门外——“每个人都要听军官的指示,发到手里的是两颗手榴弹、一把不多不少配了十五发子弹的冲锋枪。

“‘现在,’军官说,‘屋里有十五名敌人,你必须用十五颗子弹将他们消灭光。会有一位指挥员紧跟着你,在你耳边提出建议。但是注意!不要向除士兵以外的任何人开枪。’

“明白了没?

“然后这名士兵就跑步进屋,先击毙了树从后的那个士兵,消灭一个!然后是屋里那名军官,消灭两个!说时迟那时快,又有一个家伙从后方的窗户那里冒了出来。消理楼下房间的过程中到处都能看见那种面孔。然后是楼上。这期间那指挥员还会像撒旦一样不停在你脑后指指点点,其目的无非是要扰乱你的心神罢了。

“你抓住门把手,推门而入——门卡住了。

“‘啊呀!’指挥员说,‘已经暴露了,他们都瞄准你了,现在你这蠢驴该怎么办呢?冲锋枪快点上膛,白痴,冲进去喂他们一肚子弹头吧。’

“端着枪,悄悄沿着墙根逼近门口好躲避他们,可不怎么令人愉快。然后你冲进屋又撂倒两个。接着是地下室。去地下室!指挥员现在冲你号叫:你忘了地下室!

“你像兔子一样蹦下楼,一脚踩在地下室楼梯顶端的某层台阶上。顿时一挺弹药充足的机关枪径直瞄上你,塑料子弹恰恰擦着你头皮射过去。但此时但凡你神经还健全的话,被吓一大跳是肯定的,机关枪那响声就像热锅里的滚油一样在皮肤下不断翻腾。你总算下了楼梯,不仅要记着冲锋枪里还有多少子弹,而且在地下室……”

H.M.歇了口气,双拳叉腰。

那个胶合板做成的、肚子上弹孔累累的德国军官又在桌子后面摇来晃去。丹尼斯的双眼适应室内的光线后,发现墙上密密麻麻满是弹痕,足见新兵们曾在这“试胆之屋”里多么猛烈地开过火。

H.M.生动的描述,加上紧张造成的幻觉,屋里的气氛令贝莉尔他们恍若果真置身于战场。对丹尼斯·福斯特而言,真实得就像身上湿透的雨衣和帽子一样。他虽未切身体验过这样的训练,但他知道。

贝莉尔的话音将他从梦境中拽出来。

“地下室呢?发现了什么?”

“来吧,”H.M.喘着气,“我们下去瞧瞧。”

“那里该不会——”

“该不会在地上架了一挺机关枪?噢,没有,小姑娘,那都是老早以前了。”

尽管如此,当他们走进遍地沙砾的阴暗走廊时,丹尼斯心中仍有疑虑。

“有人在操纵机关。”

H.M.起先就是这么说的。走廊里的寒气令丹尼斯瑟瑟发抖,没准走廊那一头又会有个假士兵从窗户后面冒出来。他脑子里想象出一座房子里满布那种人偶,一个个都吊在绳子上悬垂下来,而不知怎的,他们的脸庞竟让他联想到丑陋的罗杰·波雷。

但怎么可能?老天在上,怎么会?波雷、或者缉拿波雷的行动,怎会和一间荒废可怖的农舍扯上关系?另一方面……

“别慌!”H.M.轻声喊道。

地下室的门在走廊后方,楼梯底部,正对着屋子的背面。门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长方形的开口,下面像是个黑黝黝的无底洞。丹尼斯心想,在这儿遇见波雷的话可不太妙。

虽然H.M.安慰他们,但自己却异常小心谨慎地一级级踏下台阶。这些台阶中说不定就有某一层暗藏玄机,控制着一柄隐蔽的机关枪。但什么也没发生,只有大雨仍下个不停。H.M.的软帽凹了下去,从雨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手电筒。

“先让我们有点心理准备吧,”丹尼斯突然说,“我们会看到什么?”

“一个人偶。”H.M.答道。

“您是说又一个那种拟制的德国士兵?”

“不!”H.M.大眼镜后的神情十分邪恶,“这次是个立体的人偶,穿着衣服,衣服里塞满稻草。我想让你们先瞧瞧它,以后就会习惯了。”

“以后?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很久吗?”

“也许吧。”

这农舍在电闪雷鸣中孤立无援。H.M.打开小手电,光柱射向笨重的木头阶梯,黑乎乎很是破烂,雨水从两边石墙上的裂缝渗透进来。H.M.带头下楼,走进左手边一条阴暗的门廊。

丹尼斯还站在最低一级台阶上、贝莉尔刚走到他上一级时,H.M.猛地回过头来。

“现在再想象一下你就是一名在这房子里展开幽灵之旅的新兵。我要强调的是,你此时的头脑一点也不冷静轻松。你的心脏像汽锤一样狂跳不已。指挥员还在耳边絮絮叨叨。你扣住扳机的手指骚动难耐。你在敌人身后钻进这房间,然后……”

H.M.的手电筒光束扭向左侧这条门廊,另两人也围拢上来。

他们眼前是一间天花板很低的屋子,四面是坑坑洼洼的石墙。高处的窗户都被封上了,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光线更是所剩无几。对面还有扇门通向一个更小的房间,那边有楼梯可以通到房子外面。但吸引他们视线的并不是这些。

有个人偶背对他们悬垂在那儿,被一条系在天花板横梁上的绳子吊住脖颈。丹尼斯只来得及瞅见那歪斜的脖子,H.M.的手电筒就熄灭了。

“你钻进房间,早已杀红了眼。那个吊着的人偶跳了出来,你抬手就给它一枪。然后你冲进里面的小房间,最后的髙潮到来了,一个德国军官——是一个真实的、还在呼吸的、活生生的人——直直朝你走来。你扣下扳机,几乎确信自己疯掉了;但只有这么轻轻一响。你的幻觉便消失了。

“‘好了,你这半吊子蠢驴,’指挥员破口大骂,‘你输了,子弹已经用光。如果这家伙真是个敌人的话,你现在已经死翘翘了。

“‘告诉过你只能朝土兵开枪,如果你多花两秒钟观察刚才那个人偶的话,就会发现他其实只是被敌人当成游击队吊起来的平民。但是,噢,不,你没经思索就开火了,浪费掉最后一发子弹,现在你挂了。’

“嗯哼,干得不错,测验结束。”

H.M.停下来吸了吸鼻子,他没有再开手电。

“等等!”丹尼斯的声音在这逼仄狭小、气味难闻的地下室里回旋。

“什么事,孩子?”

“您刚才说一个真人站在手持冲锋枪的士兵面前?”

“嗯哼。”

“但如果那家伙还没有用掉最后一发子弹呢?”

“指挥员清楚到底开了多少枪。他会据此发出信号的。不过,孩子,”H.M.严肃地说,“我可不想干这种活儿。噢,去他娘的!”

“那么是谁在楼上操纵这些人偶呢?”

“指挥员自己。毎间屋子的房门内侧都有个按钮,你太激动了所以根本不会去注意。不过外头那个士兵例外,它是从房子后侧进行控制的。你看……”

“打开手电筒,”贝莉尔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利,“求求你,上帝保佑,快打开手电啊!”

“小姑娘,我正要打开呐。再看看那个吊着的人偶吧。”

手电简的光束又扫荡过整个房间。

那人偶是个脏兮兮、湿淋淋的女人,身上一条又长又脏、千疮百孔的花布裙。一条蒙尘的围巾盖在头上,好似刽子手戴的那种头巾。它背对他们吊在空中,随着潜进屋里的微风轻轻摆动,手上戴着一副编织手套。光束缓缓在人偶身上移动,丹尼斯盯着看了半晌,忽然上前一步。

就算制作再逼真的人偶,也不至于穿着那种精心裹住小腿的长袜;更不会脚蹬一双上过蜡的棕色皮鞋,其中一只还松脱了,露出脚跟;它……

贝莉尔·韦斯突然转过身去,把拳头塞到嘴里,狠狠咬住指关节。

“噢,没错,”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这是米尔德里德·莱昂丝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