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句《圣经》的引语吗?”雷布思对着自己缓慢点点头。“这非常好。不过,要想挽救你单单这句话还不够,差得太远了。”
“红灯。”古德耶尔说。他们得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处停车了。车停了之后,古德耶尔推开了客座门。
“我打算去探望卡弗蒂呢,”雷布思告诉他,“他第一个看到的将会是我……猜猜我会告诉他些什么呢。古德耶尔,最好当心一点——假如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各方面都要当心。卡弗蒂或许是个多事之人,但是他可不是那种会从背后偷袭人的胆小鬼。”
古德耶尔甩上车门出去了。这时,刚好绿灯了。雷布思踩了一脚油门,透过后视镜看到他又戴上了帽子,盯着自己的车,直到距离越来越远。雷布思用力舒了口气,把车窗向下摇了摇。他已经请汽车修理部的人将自己的新iPod连到了汽车音响设备上。于是,他摁下“播放键”,调大音量。
洛瑞·盖乐许——《罪过男孩》。他一路听着歌,开车径直来到了卡弗蒂的病床前。
西沃恩·克拉克在那里等着他。“你和他谈过了吗?”她问。他点点头,眼睛盯在卡弗蒂毫无生气的身体上。旁边那些机器有规律地发出嘀嘀声,也在正常闪烁着,让他很放心。这个坏家伙已经被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出来了,但是身上还连着许多医疗器械。
“我听说你们队打平了。”雷布思对克拉克说。
“本来领先两球,结果到了第70分钟就……真想不明白。”
“哦,你当时正忙着和斯图亚特·詹尼谈呢。他还没坦白吗?”
“他会坦白的。”她停顿了一下,“古德耶尔呢?他会供认自己的罪行吗?”
“托德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我还是无法相信自己……”
“克拉克,算了吧。你又怎么会知道呢?”雷布思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就算谁有错的话也该是我的错。”
她瞪着他。“你还嫌肩上的担子不够重吗?”
“我是说真的,托德的爷爷完蛋之日起,他和他家人的情况就开始变得糟糕。而正是我帮忙搞垮他爷爷的。”
“那不又——”她看到他转向自己,于是没继续说下去。
“克拉克,他们在那家酒馆里找到了A级毒品。但是,托德爷爷的罪行还不够这个罪的一半严重。”
“你……”
雷布思摇摇头,“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你知道事情发生了?”
雷布思缓缓点点头。“可是没采取任何措施——当时,情况就是如此。卡弗蒂从事毒品买卖那会儿不愿意在哈里·古德耶尔的酒馆里廉价销售。”他脸颊鼓鼓的,一边往外吹气一边说,“不久前,你问起我在刑事调查局的第一天感觉如何。当时,我撒谎了,说我不记得了。事实上,我从警校毕业之后,就去警局餐厅里工作了。别人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所学到的一切都忘了吧。‘小伙子,游戏才刚刚开始。只有两方——我们和对手。’”他瞟了她一眼。“你为那些同伴庇护,有时午饭威士忌喝太多……还有时会在追捕罪犯过程中出手过重……有时犯人会摔到楼下或撞到墙上……你为队里的所有人庇护。我站在那个证人席上,很清楚我在为一名陷害这个老家伙的同事庇护呢。”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到底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你会想起某件事来的。”
“约翰,你总是这样!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却还非要提——非得给我添麻烦。”
“我希望自己能得到宽恕。”
“那你找错地方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双肩耷拉着。紧接着,她深呼一口气,“护士告诉我,说你那天派对结束之后直接来这里了,身上一股酒味。”
“那又怎么了?”
“还有一位侦探……”
“斯通吧,”雷布思承认道,“他害怕我把病人身上的管子拔掉。”
“你一点都不精明,对吧?”
“你是说我行事鲁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吧?”
“你觉得呢?”
他考虑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或许我太过莽撞了。”他跟她说,准备站起身来。克拉克也站了起来,显得有些困惑。只见他身子前倾,趴在床上,想让卡弗蒂醒过来。
“你还真打算告诉他古德耶尔干的那些事吗?”她问。
“那我还能怎样?”
“你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他俩开始朝出口走去,“这个小坏蛋别想逃之夭夭。约翰,如今情况变了,不再有任何庇护可言了,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让我想起一件事,”他说,“我昨天去安德森家了。”
她盯着他,“你是去通知他们你已经退休了吗?”
“他女儿从学校回家了,她看起来真的特别像南希。”
“你在说什么啊?”
“我把罗杰·安德森叫到屋子外面,告诉他我知道他那天晚上认出南希了。我的意思是他从DVD里认出了她。他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感觉很了不起。所以,他才不停地纠缠她。我还说他这样做或许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即南希和他女儿长得很像。他一听这话不高兴了。”雷布思一边回忆一边微笑着,“我告诉他浴室里那个姑娘是谁时,他不高兴了……”
他和克拉克对视了一下,突然不说话了。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管怎样,她还是说了:“什么DVD?”
他假装清了清嗓子。“我之前没告诉过你,忘了。”他给她撑着门,可她非要知道。
“那你现在告诉我。”她要求道。
“克拉克,假如我告诉你的话,你就又多了个负担。相信我吧,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管怎样,还是告诉我吧。”
雷布思刚打算告诉她,就听到病房里传来了警报声。尽管他不是什么医疗设备方面的行家,却知道警报表明病人的心电图出现平线了,警报声是从卡弗蒂病床旁的仪器里传出的。他冲进病房,一下子扑到床上,两腿一叉俯身坐下,双手用力摁着卡弗蒂的胸部。
“快用人工呼吸,”他冲着克拉克喊道,“隔三下呼吸一次!”
“医护人员马上就到了,”她告诉他,“应该让他们来。”
“假如这个老家伙在我面前断气了,那可真够晦气。”雷布思的唾液滴在了卡弗蒂前额上。他又开始用力摁压卡弗蒂的胸部,手掌一上一下,还数着数。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他知道有些人做了心肺复苏术后确实活了过来,只不过用力过大,摁断了一两根肋骨。
他告诉自己,用力压。
“你敢给我就这么死了!”他咬紧牙齿说。
他看到现场有位护士吓得退回去了,心想这话本来应该说给她听。
雷布思耳朵里一阵充血,差点聋了。他在想,你不能就这么冷冷地、一干二净地死了。
一,二,三。一,二,三。
毕竟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可不能因为托德·古德耶尔捶你几拳就没命了……
一,二,三。一,二,三。
肯定乱七八糟的……乱成一团糟……还有血。
一,二,三。一,二,三。
“约翰?”
一,二,三。一,二,三。
“约翰?”他听到西沃恩在喊自己,声音似乎来自某个遥远的地方。“好了。你可以放手了。”
各种机器发出了许多噪音——雷布思眼里满是汗水,耳朵里嘶嘶声不断——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最后,两名医生、一名助手和一名护士四人才把他从床上拽走。
“他没事了吧?”他听到自己在问,“告诉我他是不是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