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IT MUSIC
2006年11月25日 星期六
<h3>四十三</h3>
那天大清早天气晴朗,雷布思从机器里取出自己的票,看着收费站栏杆渐渐升起。他走到停车场顶层的平台上,又根据标志提示走到下面一层。保安室旁边有很多空位。雷布思走到门前,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了。
“怎么了?”乔·威尔斯问道,手里端着一杯红茶。他看到雷布思后眼睛眯了一下。
“威尔斯先生,你好。这一晚上值夜班真痛苦,对吧?”威尔斯没刮胡子,眼里充满了血色,睡眼惺忪的。他还没来得及扎上领带呢。
“我刚刚喝了点酒,”他开始解释说,“里普尔给我打电话了,说比尔·普伦蒂斯走了,请了个病假,看我能不能替他值早班。”
“不管怎样,你很乐意帮他,这就是我所认为的忠诚。”雷布思看到了桌子上有份报纸,上面提到利特维年科是因钋-6致死的,雷布思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威尔斯问道。“我以为你们那个案子结了呢。”雷布思注意到威尔斯的杯子上面刻着当地一家广播电台的名字,叫Talk 107频道。“你没发现嘴上沾了些牛奶吗?”威尔斯问。但是,雷布思的注意力却在闭路电视监控系统屏幕上。
“威尔斯先生,你开车去上班吗?”
“有时候。”
“我记得你说你‘撞过’一次车。”
“现在车子还能用。”
“那辆车子在这里吗?”
“没在。”
“为什么呢?”雷布思竖起一根手指头,“你还是不愿意做呼气测醉实验,对吗?”他看见威尔斯点点头。“先生,你很明智。不过你开车去上班时肯定会把车子停在视线之内吧?”
“当然了。”威尔斯喝了一小口茶水,太苦了,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换句话说,你会把车停在摄像头能拍到的地方,对吗?”雷布思朝着那排屏幕点点头,“你总是把车停在同一个位置吗?”
“看情况吧。”
“你同事呢?我觉得沃什先生比较喜欢把车停在一层,对吗?”
“你怎么知道的?”
雷布思没理会他这个问题。“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他说,“就是谋杀案发生第二天,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
“……楼下的摄像头没有拍到犯罪现场。”他冲着其中一个摄像头作了个手势,“你跟我说过之前有个摄像头能拍到那个位置,但是后来转换了角度。不过现在我看到它又被转过来了,因此应该能拍到……我随便猜一下,沃什先生停车的那个位置了,对吧?”
“你说这些话意图何在?”
雷布思勉强笑了笑,“威尔斯先生,我只是不明白,那个摄像头究竟什么时候转向的呢?”他俯视着门卫。“我敢说谋杀案发生之前,你上次值班时这个摄像头正对着现在这个角度呢。这期间有人搞破坏了。”
“我跟你说过了,它被人旋转了。”
雷布思离威尔斯不到6英寸的距离。他说:“你知道它被旋转了,对吗?虽然你并不是这里最聪明的人,却还是先于我们所有人想到了这一点。威尔斯先生,你告诉过其他人这件事吗?还是你很擅长保密呢?或许你只想过自己平静的生活,每天晚上喝几杯,喝点奶茶。你不想给同事添麻烦,对吗?但是,威尔斯先生,我给你提个建议。你肯定很感兴趣,而且会欣然接受。”雷布思顿了一下,等着对方集中注意力呢,“别跟你的同事透露半个字。假如你不按我说的去做,而且让我知道的话,我会把你逮捕起来,而不会逮捕他,明白吗?”
威尔斯一听这话一动不动,手里的杯子不停地颤抖着。
“听明白了吗?”雷布思很执着。门卫一个劲地点头,不过雷布思却还没说完呢。
“地址,”他说着,将笔记本放在办公桌上,“给我写在上面。”他看着乔·威尔斯放下杯子,答应给他写了。沃什的那些CD还放在原来的位置,雷布思怀疑这些东西对威尔斯来说到底有没有用。“还有一件事,”他说着把笔记本放了回去,“等我把萨博车开到停车场出口处时,你得把栏杆升起。你们在这个地方收取费用完全不合理。”
山顿位于爱丁堡市西侧,一边是运河,另一边是斯莱特福德路。开车去那里超不过15分钟,周末更快。雷布思打开CD播放机,结果听到的却是埃迪·詹特里的声音。他弹出CD,把它扔到车子后座上,换上了汤姆·维茨的专辑。然而,维茨的声音太吵了,于是他干脆关了CD机,想安静会儿。加里·沃什住在28号,窄窄街道上一间带露台的房子。他的车子旁边刚好有一个空停车位,于是雷布思就把萨博车停在了那里,锁上车。28号房子楼上的窗户挂着窗帘。这说得过去,值夜班的人往往睡得也晚。雷布思决定不摁门铃了,敲敲算了。门打开后,只见一个满脸妆容的女人站在那里,一头秀发,穿着工作服,除了鞋子。
“是沃什夫人吗?”雷布思说。
“是的。”
“我是雷布思探长。”她仔细看了看雷布思的委任证,他也端详着她。30大几或40出头的样子,可能比她老公大10岁左右。加里·沃什看着就像个小老公。但是,乔·威尔斯曾说过沃什夫人极其性感,他可不是在开玩笑。她保养得很好,很有魅力。雷布思发现自己脑子里冒出了“熟女”这个词。他又一想,美貌也持续不了多久,没有谁能永远保持成熟。
“不介意我进屋吧?”他问。
“有事吗?”
“沃什夫人,还是那起谋杀案。”她一听,一双绿眼睛瞪得老大。“你丈夫工作的地方发生的那起谋杀案。”
“加里什么都没跟我提啊。”
“就那个俄国诗人,没听说吗?在雷伯恩小巷尽头发现的,当时已经没命了。”
“报纸上报道了……”
“凶手是在停车场动手的。”她目光开始分神。“上周三晚上,恰好在你丈夫下班之前……”他稍作停顿。“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没跟我讲这些。”她脸色有些苍白。雷布思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报纸剪辑页,上面有托多罗夫的照片,是从他作品的护封上剪下来的。
“他叫亚历山大·托多罗夫,沃什夫人。”然而,她却跑进屋子,没把门完全关上。雷布思迟疑了片刻,把门推开,跟着她进了屋。客厅很小,靠近楼梯的挂衣钩上挂着五六件衣服。厨房和起居室的屋门关着。她在起居室里,坐在沙发边上,正系高跟鞋上的鞋带呢。
“我快迟到了。”她咕哝着。
“你在哪里上班?”雷布思环视着那间屋子。偌大的电视机,大音响设备,桌子上堆满了CD和各种磁带。
“香水专柜。”她说。
“我觉得耽误5分钟没事的……”
“加里睡着了,你可以等会儿再来。他得把车开进车库,把那个东西固定住……”她话音拖得很长。
“沃什夫人,你说什么?”
她站起身来,搓着双手。雷布思觉得她有点站不稳,不过不是因为鞋跟太高。
“顺便说一句,呢子大衣不错啊。”他跟她说。她看着他,好像刚才他讲的是外语似的听不懂。“客厅里那件,”他解释道,“带兜帽那件……看上去很舒适。”他笑了笑,但一点都不幽默。“沃什夫人,准备好告诉我刚才你说的话了吗?”
“无可奉告。”她环视了一圈屋子,似乎在找逃生出口,“我们得把车子固定住……”
“你一直在重复这句话。”雷布思眼睛一眯,透过窗户瞅着外面那辆福特Escort。“沃什夫人,你想起什么来啦?我们是不是该叫醒加里了?”
“我得去上班。”
“你走之前得先回答几个问题。”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雷布思脑海里不停地冒出这几个字。托多罗夫这个案子让他想到了卡弗蒂和安德罗波夫两人。他把这两人都锁定了,因为他对他们产生了兴趣,他希望这两人有罪。他看到了这当中的阴谋和隐蔽之处,结果却发现自己错了。安德罗波夫恐慌是因为他那次发飙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是他杀死了那位诗人……
“你觉得加里和卡思·米尔斯关系怎么样?”雷布思轻声问道。卡思·米尔斯……那天晚上在酒吧跟雷布思坦白,说她差不多已经放弃了一夜情。
沃什的妻子一听这话显得很惊恐,一下子倒在沙发上,两手捂着脸,把那完美的妆容都弄花了。她开始不停地念叨“天哪,天哪”。然后,她开口了:“他一直都告诉我只发生过那么一次……就一次。那次他错了,大错特错。”
“可是你很清楚自己了解真相。”雷布思补充说。是的,加里·沃什肯定还会忍不住诱惑,再次误入歧途。他那么年轻,仪表堂堂,摇滚明星般帅气,而妻子则一天比一天老,之所以妆化得这么浓就是为了遮住岁月的痕迹……“真的是孤注一掷,”雷布思轻声说,“你戴那个帽子就是为了让他明白这个道理。在大街上逛荡,把自己的身体白白献给陌生人……”
沃什夫人一听,脸颊上滚落着黑乎乎的泪水,抽泣着,双肩一起一伏的。
亚历山大·托多罗夫: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一名激发情欲的陌生女子提供不附带任何条件的性爱,把他勾引到停车场。在那里,摄像头刚好能拍到他们。加里·沃什的车就是他俩的目的地——托多罗夫不知道这个。她刚碰到托多罗夫就和他发生关系。这样,她丈夫发现后就会明白如果再对妻子不忠会是什么下场。
“你们是靠在车上发生关系的吗?”他问。“是在车子引擎盖上吗?”他还在透过窗户看着那辆Escort,心想:指纹,血迹,或许还有精液。
“不,在车里。”她的声音小得很。
“车里吗?”
“我也有一套车钥匙。”
“也是在那个地方……”他不需要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她点头了,意思是沃什和里普尔也是在他车里幽会的。
“不过不是我提议的。”她说。雷布思一听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说你在路上碰到的那个男的,”他反应过来了,“他想在你丈夫车里和你发生关系吗?”
她又点了点头。
“我觉得车里应该相对舒服些。”他说。突然,他有了个想法。遗失的那盘CD光碟……托多罗夫最后一场表演录像带,由查尔斯·里奥丹制作……把车开进车库……把播放器固定住……“沃什夫人,CD播放器出什么问题了吗?”雷布思问道,声音尽量保持平静。“那是他的CD,对吗?他想在你俩……听着CD……”
她凝视着他,睫毛膏和眼线很浓。“光碟卡到播放器里了。不过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已经没命了吗?”
她疯狂地摇头。于是,雷布思相信了她的话。她所需要找的只是一个男的,不管哪个男的都可以。等一切都结束后,她忘得干干净净,没问人家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或许连看都没看他长什么样。或许她去之前还喝了几杯烈酒给自己壮胆。
而事后她丈夫不想和她谈这件事……什么也没告诉她。
雷布思站在窗边,沉思着。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家庭琐事,夫妻互相虐待,撒谎,欺骗,愤怒,最终导致彼此憎恨。此处有愤怒……突发性暴力,或者长期暴力,心灵游戏,权力斗争。随着岁月的流逝爱情也不断腐化……
这时,睡眼惺忪的加里·沃什从楼上下来了,朝他妻子喊。“你怎么还没走?”他穿过大厅,来到起居室,光脚,身穿褪色的牛仔裤,光着上身,一只手在光秃秃的胸前来回揉搓着,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揉眼睛。等他发现屋里还有外人时这才眨了眨眼睛……他盯着妻子,等她给自己解释……只见妻子一脸的痛苦,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紧接着,他目光转向雷布思,终于认清他是谁了,于是朝门的方向看了看,想找个机会逃跑。
“加里,连鞋子都不穿吗?”雷布思跟他开玩笑。
“你这个胖子,我就算穿着潜水鞋也比你跑得快。”沃什讥笑他道。
“我们期待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雷布思浅浅一笑,说,“你现在该告诉妻子当时逮住亚历山大·托多罗夫时怎么对他了吧?”
“完事后托多罗夫在车里睡着了。”沃什夫人说着,回顾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她两眼针刺一样,通红,盯着自己年轻的丈夫。“我知道他醉了,叫不醒他……就把他自己丢那儿了。”加里的头靠在门框上,双臂背在身后,双手摁着门窗侧壁。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慢吞吞地说,“真的听不懂。”
雷布思手里拿着手机,在拨号码。他死死盯着沃什,沃什反过来也怒视着他,还在想找个机会跑掉。雷布思把手机放到了耳朵边上。
“西沃恩吗?”他说,“告诉你一条好消息,肯定会让你兴奋一早上的。”他告诉了她沃什家的地址。这时,加里·沃什一转身,手在面前鬼鬼祟祟地,想把前门打开。门已经开了几英寸了,自由已经近在咫尺了。就在这时,雷布思肥肥的身子从他身后撞了上去。于是,沃什一下子吹了口气,双腿没劲了。门啪的一声关上了。沃什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喷唾沫,皱巴巴的鼻子直冒血。他妻子假装没看到这一切,还沉醉在自己的回忆当中。她坐在沙发边上,双手捂着头。雷布思从地毯上捡起手机,感觉到内心一阵兴奋,心跳加速。他肯定会怀念这一点成就的……
“不好意思,”他跟克拉克说,“刚刚撞到人了……”
<h3>四十四</h3>
法医小组来福特Escort车上取证。技术人员只花了几分钟就把卡在里面的CD弄出来了。那个光碟在格菲尔德广场警局的机子上播放非常顺畅。CD上除了里奥丹的名字之外什么也没有,和里奥丹给西沃恩·克拉克复制的那张CD一模一样。还有更多好消息:看样子汽车后备厢里的工具盒能帮上忙呢。沃什将锤子上的血迹清理掉了,但是其他地方还能看到一些。雷·达夫和豪顿霍尔总部实验室那些年轻男孩子负责清理车子其他部位——里里外外——的灰尘,并进行测试、检查。就连德里克·斯塔尔自己都承认这算是个“收场”了。斯塔尔没盼着那天能有什么结果,除了加班。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激动得跳了起来,赶在其他人之前给在家的局长打了个电话,这让麦克雷总督察很恼火(斯塔尔第二个通知的麦克雷)。
加里·沃什在1号审讯室里,妻子路易莎·沃什则在2号审讯室里,分别讲述着自己的经历。沃什一开始反抗,后来渐渐屈服了:锤子,血迹,之后又将摄像头转了向,以制造假象,让别人觉得他不可能亲眼看到那天的谋杀情景。局里给侦探发了搜查证。他们问沃什有没有把从亚历山大·托多罗夫那里偷来的物品藏在他家附近或者上班的地方,还有没有可能找到那些东西。然而,沃什摇了摇头。
“我本没有打算杀他,只是想把他从我车里弄出来……他和我妻子发生关系后睡得很死,像个婴儿似的……身上一股酒味,汗味,还有我老婆的香水味……我给了他几拳,然后他就踉踉跄跄地走了,当时正值深夜……我上了车,开车准备离开。突然,我注意到他不知道怎么把CD播放器弄得不能播放音乐了……当时我突然觉得受够了……我看到他在路尽头,结果一失手把他撞了……我失手了,就这。这全是我老婆的错……我当时想假如从他身上拿走几样东西的话,就可以制造抢劫假象了……那些东西当时在城堡岩山脚下。我把它们都扔到墙那边了……”
“这么说,”西沃恩·克拉克说,“我们费了这么大劲,到头来发现这只是一起家务事?”她听起来很茫然,极为震惊,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雷布思耸耸肩,表示同情。他又返回了格菲尔德广场警局。德里克·斯塔尔探长批准的,说由他“负责处理后事”。
“您真大度。”雷布思咕哝道。
“他有了次艳遇,”克拉克继续说,与其说是为了雷布思,不如说是为了自己,“在妻子面前承认了这件事,结果遭到了妻子的报复。丈夫一发怒,那个禁不住诱惑和妻子鬼混的可怜醉鬼就丧命了,就这样?”她开始缓慢摇头。
“冷酷、被清除的死亡。”雷布思评论道。
“那是托多罗夫的一句诗,”克拉克告诉他,“什么都没被‘清除’掉。”
雷布思缓慢耸耸肩。“安德罗波夫告诉我‘去寻找那名女子’——他本来是想搅局的,结果还真说对了。”
“和卡弗蒂一起喝了杯酒……里奥丹录下了整场朗诵会……安德罗波夫、斯塔豪维、麦克法兰以及贝克韦尔……”她掰手指数着所有人的名字。
“和这没关系,”雷布思说,“最终,事情的原委在于那盘卡住了的CD和怒火冲天的沃什。”大伙儿都站在审讯室外面的走廊里,谈话声很低,也注意到隔壁屋里沃什和他妻子。有一名穿警服的警员出现在拐角处。这时,克拉克笑了笑。雷布思认出了托德·古德耶尔。
“又穿上你那套衣服啦?”雷布思问他。
古德耶尔双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我马上就要去西区周末轮班了。不过,我听说这件事之后只好返回来。这是真的吗?”
“看样子是。”克拉克叹了口气。
“停车场员工吗?”他看见克拉克点了点头,“这么说我费那么大力气研究里奥丹录制的带子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喽?”
“那也是个学习的过程。”雷布思安慰了他一句,拍了拍他的肩膀。古德耶尔凝视着他。
“你停职结束啦?”他反应过来了。
“小伙子,什么事都难逃你的火眼金睛啊。”
古德耶尔伸手和雷布思握手。“他们可能正从别的方面下手查找谁害死了卡弗蒂。我听说了很高兴。”
“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完全脱身了。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得把你车子的后备厢好好修理修理了。”
雷布思一听咯咯笑了,“托德,你说得对。我一有工夫就去……”
古德耶尔转向了克拉克。两人又握了握手,托德耶尔说了句谢谢你。
“小伙子,你干得不错。”她故意用美式英语对他说。托德耶尔点了一下头,一股热潮涌上脖颈,后来按原路返回了。
“鬼才知道他费了多大劲研究国会那些带子呢,”克拉克气喘吁吁地说,“所有那些工作都是多余的。”
“克拉克,这就是丰富多彩的人生。”
“你真的应该把那辆车好好修修了。”
他假装看了一眼手表,“那个倒不重要,不是吗?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该把那些办案工具和其他所有东西打包离开这里了。”
“哦,在你收拾东西之前……”
他看着她,“有事吗?”
“我算是见识了你的能耐,所以觉得你肯定也想见识见识我的能耐。”
他双臂交叉在胸前,脚掌来回移动。“跟我说说。”他说。
“昨晚我跟你说想在今天结束之前把这个案子整明白了。”
“我们确实也做到了。”
“那我俩现在去刑事调查局办公室吧,看看我们聪敏的麦克雷干了些什么。”
雷布思禁不住诱惑,欣然跟着她去了。空荡荡的屋子看上去像是被炮弹炸过似的。托多罗夫-里奥丹事故专案组的人都已经走了。
“连个一起喝杯酒的人都找不到。”雷布思抱怨道。
“现在还有些早吧,”克拉克责怪他,“再说,我觉得你不想让大家给你开派对。”
“不过至少也应该庆祝庆祝我们成功破解托多罗夫这个案子吧……”
“你觉得那也算个‘成就’?”
“算个结果。”
“所有这些结果加起来算什么呢?”
他对着她摇摇手指。“我退休得刚好是时候,再过几个星期你就会对我产生无可救药的偏见。”
“不管怎样,想到我们产生了一定影响,这种感觉真不错,对吧?”她叹了一口气,这样说。
“我以为你打算向我证实这一点呢。”
她微微一笑——总算笑了——坐在电脑前。“我在工作簿上提了个意见,请麦克雷打听一下他朋友愿不愿意在格伦伊格尔斯帮我们美言几句。他答应我今天早上会发邮件告诉我细节问题。”
“什么细节?”
“里奥丹遇害之前那些深夜或者说清早离开宾馆的访客。那些退房的人,还有刚从外面回来的人。”她不停地移动鼠标,快速点击着屏幕。雷布思绕着办公桌走来走去,站到她身后,这样就可以看到她在看什么了。
“你赌谁,安德罗波夫还是他的司机?”
“肯定是他俩当中的一个。”说完,她打开邮箱,不禁大吃一惊。
“哦,哦。”雷布思说。
他们花了半个早上以及将近一下午的时间才整理好所有线索。格伦伊格尔斯提供给他们一些信息。于是,他们又碰了碰运气,跟人家要房客的照片。准备好这些材料之后,雷布思请中央监控系统的格雷姆·麦克劳德帮忙,于是他打了半截高尔夫球就来了,又重新查看了一下从约帕和波托贝洛拿来的闭路电视监控系统带子,从里面寻找那辆车子。这下,问题变得简单多了。与此同时,加里·沃什遭到了起诉,而他妻子被释放了。雷布思仔细研究了夫妻双方的陈词,克拉克则正在收听广播里的橄榄球比赛,苏格兰在默里菲尔德被澳大利亚打败了。
等他们走进1号审讯室时已经是下午5点钟了。他们先是对穿警服的警员表示感谢,告诉他可以走了。雷布思走到外面,抽了半小时烟,一看天黑了很吃惊,这一天不知不觉过得真快。这份工作还有一件值得怀念的事情……不过,还有一点时间可以享享乐。1号审讯室的门正准备关上时,雷布思对着克拉克耳语了几句,说想跟嫌疑人单独待一会儿,还补充说他绝不会干什么蠢事。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雷布思先确定门已经关上了,然后走到桌子前,拉了一把金属腿椅子过来,并故意拖着椅子,发出很大噪音。
“一直以来我都想搞清楚,”他开始说,“你和谢尔盖·安德罗波夫之间是什么关系。后来我想清楚了,你需要他的钱。至于他是怎么赚到这笔钱的,这不关你或者银行的事……”
“探长先生,我们又没干什么骗人的勾当。”斯图亚特·詹尼说。他身穿一件蓝色羊绒高圆翻领上衣,浅绿色斜纹裤子,棕色皮鞋,没系鞋带。然而,这个周末他这身打扮也是经过了精心研究的,他有意让自己显得休闲一些。
“不过,值得炫耀的是,”雷布思说,“你给银行引荐了一位百万富翁,还有他那么多财产。詹尼先生,阿尔贝纳奇第一银行的生意从来都没有这么火爆过,对吧?但是,现实世界还是很残酷——自相残杀。你总是得确保自己的名字人人知晓……”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詹尼承认道,不耐烦地将双臂交叉胸前。
“迈克尔·埃迪森勋爵或许觉得你也算是个有大成就的人。不过,斯图亚特,好景不长了,想知道为什么吗?”
詹尼背靠着椅子,似乎对此漠不关心,不想上他的当。
“我看过那个片子。”雷布思跟他说,声音小得很。
“什么片子?”詹尼注视着雷布思,两眼一动不动。
“你观看录像带的片子。卡弗蒂在他工作室里安了摄像头。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你在那里和一群快活的家伙观看业余时间黄片。”雷布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DVD。
“当时我没考虑明白。”詹尼说。
“大多数人可能是真没考虑明白,不过除了你之外。”雷布思冷冷一笑,还故意让那个银色光盘把光反射到詹尼脸上,惹得他直眨眼睛。“斯图亚特,你的所作所为远远超出了‘没考虑明白’的范围。”雷布思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身子前倾。“还记不记得那个晚会?浴室里那一幕?你知道那只鸡是谁吗?就吸毒的那个女的?她叫吉尔·摩根——有没有想起什么来?你亲眼看着老板最喜爱的继女吸毒、口交。假如下次你在公司年度狂欢会上撞见迈克尔勋爵的话会怎样呢?”
詹尼一听,脸唰地白了,就好像脚底下有什么东西把血都抽干了似的。雷布思站起身来,将碟片装进自己的夹克口袋里,走到门边,给西沃恩·克拉克开了门。她盯着他看,却发现他不打算给自己任何启发。于是,她接过雷布思的茬儿,坐在椅子上,将文件夹和几张照片摆在面前的桌子上。雷布思一直看着她镇静下来。她又朝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他点点头。
轮到你了。他告诉她。
“11月20日,周一晚上,”克拉克开口了,“你本来在珀斯郡的格伦伊格尔斯宾馆,后来却打算早点离开……为什么呢,詹尼先生?”
“我想返回爱丁堡。”
“所以你在凌晨3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然后去前台结算房费?”
“办公室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处理呢。”
“那也不至于,”雷布思提醒他,“你不是还把斯塔豪维先生整理的俄国人名单送给我们了嘛。”
“没错。”詹尼说着。显然他在竭力消化雷布思提供的一些消息。克拉克可以看得出来,不管雷布思说什么,这位银行家听了都浑身抖个不停。她想,很好,这样他就不好招架了。
“我觉得,”她说,“你之所以把那个名单交给我们是因为你也想知道查尔斯·里奥丹到底出了什么事。”
“什么?”
“你听说过‘狗转过来吃它所吐的’这个说法吗?”
“是莎士比亚说的吧?”
“事实上是《圣经》里面的话,”雷布思纠正了他,“出自《箴言》。”
“这又不是犯罪现场,”克拉克继续说,“我们只是借这个机会问你几个问题,看看会有什么新发现……”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克拉克沉默了许久,然后翻看文件夹里的东西,“詹尼先生,你住在巴通吧?”
“没错。”
“离福斯路大桥很近吧?”
“应该不远。”
“你从格伦伊格尔斯回来时路过那里吧?”
“应该路过。”
“另外两条道是斯特灵和M9。”克拉克告诉他。
“还有,”雷布思补充道,“必要时你还可以走金卡丁大桥。”
“不过,不管你碰巧选了哪条道,”克拉克继续说,“都是从西边或者北边进市里,离家越来越近。”她又停顿了一下。“你在格伦伊格尔斯退房后一个半小时之内开着保时捷卡雷拉车在波托贝洛大街上究竟干什么了呢?我们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都快头疼死了。”她将闭路电视监控系统图像朝詹尼凑了凑。“你能看到上面都有时间和日期标记的。詹尼先生,当时整条路上差不多只有你的一辆车。你能告诉我们当时打算去干什么吗?”
“肯定出了什么差错……”詹尼盯着远处的地板,想避开眼前的证据。
“你上了法庭也会这么说,对吗?”雷布思开玩笑道,“你那位贵得不得了的辩护律师也会站起来这样跟法官和陪审团辩解吗?”
“可能我当时没想着回家。”詹尼说道。雷布思一听,双手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