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了他一眼,“他身上有臭味!”
“是吗?”
“你没有察觉到?”
“确实没有。”
她看着他,似乎这个评价表明了他身上存在的很多问题,然后她失落地垂下双肩。“你为什么要我帮忙?我又没有用,所有的记者和电视观众都见到了,每个人都知道。你是在做同情残疾人之类的事吗?”
“我女儿就是个残疾人。”他轻声说。
“天啊!我不是……”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如果要我回答你的问题,我身边唯一在讨厌埃伦·怀利的人就是她自己。”
她用手揉着自己的脸,努力想让上升的血液回落。“把这话告诉吉尔·坦普勒。”最后她说。
“吉尔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这不是世界末日。”此时他的电话响了,他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你还好吧?”他问。见她点了头,他才转过身去接电话。是酒店打来的,他们在储存遗失物品的地窖里找到了棺材。里面还储存着几十年来捡到的遗失物,有伞、眼镜、帽子、外衣……
“太让我激动了!那些东西竟然还在那里。”巴兰坦先生高兴地说,而雷布思只对棺材感兴趣。
“您可以明天邮寄给我吗?我会退邮费……”
德弗林回来时,雷布思正在追查在邓弗姆林发现的棺材,这次他碰壁了。没有人——包括当地媒体和警察——知道棺材的事。雷布思虽然得到去打听一下的承诺,但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已经过去30年了,再次出现的可能性很小。德弗林见怀利又打完了一个电话,便小声给她拍手鼓掌,而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她看向雷布思,说道:
“黑兹尔·吉布斯的验尸报告我已经找到了。”雷布思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是西沃恩打来的。
“我要和大卫·科斯特洛谈谈,”她说,“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和我一起去吧。”
“你不是和格兰特在一起吗?”
“坦普勒把他绊在那里好几个小时了。”
“是吗?也许她是想把你的联络工作交给他吧。”
“不准气我!现在,你是过来还是不来……”
科斯特洛待在自己的公寓里。当他开门看到他们时不禁大吃一惊。西沃恩向他保证肯定没有坏消息,他似乎还是不相信她。
“我可以进去吗,大卫?”雷布思问。科斯特洛看见是他,便慢慢点了点头。雷布思看到,科斯特洛还穿着他上次来访时穿的衣服,在这期间起居室似乎也没有打扫过。年轻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疯长的胡子,很不自在地用指尖摩擦着下巴。
“难道没有一点消息吗?”他滑倒在坐垫上,而雷布思和西沃恩仍然站着。
“有些零碎的消息。”雷布思说。
“难道就不能说得详细点吗?”科斯特洛动来动去,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舒适的坐姿。
“其实,大卫,”西沃恩说,“那些详细情况,至少有一部分,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她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从我们认为是菲利普参玩的游戏中获得的第一条线索。”
科斯特洛低垂着头,仔细看这条信息。“什么游戏?”
“她在网上找到的游戏,是由名叫Quizmaster的人经营的。玩家解开一条线索便可进入新的一级。菲利普玩到了Hellbank这个级别,也许她已经解决了这个关卡的难题,我们还不确定。”
“菲利普?”科斯特洛怀疑地说。
“你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游戏吗?”
他摇了摇头,说道:“她没有提过。”他朝雷布思看去,而雷布思拾起一本诗集。
“她对游戏感兴趣吗?”西沃恩问。
科斯特洛耸了耸肩。“晚会上的活动,你知道的,类似看手势猜字谜的游戏,比如说棋盘问答、禁忌游戏。”
“但没有虚拟游戏吗,比如说角色扮演?”
他轻轻摇了摇头。
“也没有网络游戏?”
他开始用手摆弄起他那长得如猪鬃一般的头发,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他看看西沃恩,又看看雷布思,“你确定这是菲利普?”
“我们非常确定。”西沃恩声明。
“你认为这和她的失踪有关?”
西沃恩什么也没说,只是耸了耸肩,然后扫了雷布思一眼,想知道他是否有要补充的话。雷布思陷入了沉思,他想起菲利普·巴尔弗的母亲口中的科斯特洛以及他是如何让菲利普和家里闹翻的。当他问及原因时,她只是说: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本诗很有趣!”他挥舞着手中的书。其实这是一本小册子,粉色的封面配有插图。然后他读了其中两行:
你不是为罪恶而死
是为了填补死亡的空缺
雷布思将书合上并将其放下。“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说,“但现在这就是事实。”他点燃一支香烟,“大卫,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谈话吗?”他吸了一口烟,然后打算把烟盒递给科斯特洛,他却摇头拒绝了。雷布思注意到,地上有半瓶威士忌,靠近厨房的地上放着半打罐装啤酒,还有酒杯、碟子、叉子和外卖食品的包装袋。他曾认为科斯特洛不是个酒鬼,而现在他不得不改变之前的看法了。“那时我问你菲利普是不是和什么人见面了,你说如果是这样她会告诉你的,她不会隐瞒自己的事。”
科斯特洛点了点头。
“这是她玩的游戏。这个游戏不容易,有许多填字游戏。她可能需要别人的帮助。”
“她没有请我帮过忙。”
“那她从来没有提及网络或者一个叫Quizmaster的人?”
他摇了摇头,问道:“这个Quizmaster究竟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西沃恩如实承认,然后向书架走去。
“但是他会主动站出来吗?”
“希望如此吧。”西沃恩从书架上拿起玩具士兵,“这是一个游戏部件吗?”
科斯特洛转过头看了一眼,说道:“是吗?”
“你不玩吗?”
“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战争中。”西沃恩打量着那只已经坏了的火枪。
雷布思看见科斯特洛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呢,旁边的柜橱上放着教科书,地上有一台打印机。“大卫,你在上网吗?”他问。
“每个人不都在上网吗?”
西沃恩勉强一笑,将玩具士兵放回书架。“雷布思探长仍然在手忙脚乱地使用电动打字机呢!”
雷布思明白她在将他当作笑料以使科斯特洛放松警惕。
“对我来说,”他说,“因特网就如米兰守门员努力防卫的足球一样。”
这时科斯特洛微微一笑,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科斯特洛真的是这样的人吗?雷布思开始纠结这个问题。
“如果菲利普在瞒着你这件事,大卫,”西沃恩说,“那她还会有其他的事情瞒着你吗?”
科斯特洛点了点头,他仍然在坐垫上动来动去,似乎心里总感到不安。“也许我根本就不了解她,”他不情愿地承认道,然后又开始认真思考这条线索,“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西沃恩查出来了,”雷布思说,“但又把她引向了第二条线索。”
西沃恩把第二张纸条递给他。“这比第一个更加没有意义,”科斯特洛说,“我真的不相信这是菲利普所为,这不是她的风格。”说着就准备把纸条还给西沃恩。
“她的其他朋友呢?”西沃恩问,“他们喜欢玩字谜之类的游戏吗?”
科斯特洛盯着她说道:“你认为他们中可能有一个是……”
“我只是猜想菲利普是否会向别人寻求帮助。”
科斯特洛思考了一会儿。“没有,”他最后说,“我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个人。”西沃恩接过第二张纸条。“这是怎么回事?”他问,“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她再次看着这条看过不下四十次的线索。“不知道,”她摇摇头,“现在依然不知道。”
之后,西沃恩开车送雷布思回圣伦纳德。开始几分钟他们一直沉默着,交通非常拥挤,下班高峰期似乎比前一周提前了。
“你怎么看?”西沃恩问。
“我想我们太心急了。”
他的回答正在她的意料之中。“你追查的棺材和玩偶很有趣吧?”
“依我看,是个相当奇怪的游戏!”
“网络上的智力游戏都很古怪。”
雷布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可不想成为看见其中联系的那个人。”西沃恩补充道。
“我的部门呢?”雷布思猜测,“还是有潜力的,对吧?”
西沃恩也点点头,“如果所有的玩偶之间真的有联系……”
“给我们一点时间吧,”雷布思说,“而且,科斯特洛先生的背景有待于进一步调查。”
“他似乎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从他开门时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被什么事吓到了。还有,背景调查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错过什么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尔弗斯负责这个任务,这个家伙非常懒,认为应该把懒惰列入奥运会项目。”他半转着身对着她,问道,“你呢?”
“我至少要尽力让别人看起来我在做事。”
“我是指你现在打算去做什么。”
“我准备回家,今天到此为止。”
“最好小心点!总警司坦普勒喜欢她的职员完成8小时的工作。”
“即使那样她也应该感谢我……你不是也一样吗,你最后一次只工作8小时是什么时候?”
“1986年9月。”雷布思笑着说。
“公寓装修得怎么样了?”
“换线的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开始刷漆了。”
“找到买家了吗?”
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也在困扰中吗?”
“是你决定将它卖掉的。”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Quizmaster?”她思忖一会儿,“我几乎快要喜欢上这个游戏了!”
“如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也很喜欢。”
“通过操纵你?”
西沃恩点了点头,答道:“如果他可以操纵我,那么他肯定也可以操纵菲利普·巴尔弗。”
“你坚持你设想的‘他’?”雷布思说。
“方便起见。”这时手机响了,“我的电话。”西沃恩见雷布思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袋时说道。她的电话放在汽车音响处的小充电器里,西沃恩按下按钮,然后戴上耳麦和扬声器。
“免提。”雷布思提示说。
“喂?”西沃恩应答道。
“请问是克拉克警官吗?”
她听出了说话者的声音,说道:“科斯特洛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一直在想……你说的关于游戏之类的东西。”
“我确实知道有个人喜欢玩游戏,更确切一点,菲利普认识这样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
西沃恩扫了雷布思一眼,他已经掏出并打开了笔记本。
大卫·科斯特洛说出那个名字,但他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很抱歉,”西沃恩说,“请你再说一次好吗?”
这次他们两人听得一清二楚,是雷纳德·马尔。西沃恩皱了皱眉头,默默叫着这个名字。雷布思点了点头,他确实知道雷纳德·马尔,他是约翰·巴尔弗的合作伙伴,现在经营着巴尔弗在爱丁堡的银行。
办公室里很安静。有的警察已经下班了,有的去格菲尔德广场开会了。之前外面还有巡逻队,现在巡逻队也缩减了人数,一眼望去几乎一个人都看不到。又是没有关于菲利帕任何消息的一天,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信用卡和银行存款还处于原封不动的状态,她也没有联系朋友和家人,什么线索也没有。警察局传言,比尔·普莱德在公共办公室里挂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记事板,大家不得不弯腰以避免撞到它。约翰·巴尔弗一直在施加压力,而媒体总是在报道着一些没有实质意义的内容。郡警察局局长要求ACC提交现状报告,也就是说ACC也在私下里对本案进行着调查。在没有任何新线索的情况下,他们正在对相关人进行第二次甚至第三次访问。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神经越来越紧张。雷布思试图打电话给在格菲尔德的比尔·普莱德,却没有打通。于是他又打电话到总部,请求联机到重案组第二小组找克拉弗豪斯或者奥米斯顿。最后是克拉弗豪斯接听的电话。
“我是雷布思,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愚蠢到主动向你施加恩惠?”
“你非要提出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吗?”
“雷布思,带上你那像石头一样的脑袋滚回去。”
“我求之不得,但你母亲欣然接受了,还说那像石头一样的脑袋比你还要爱她。”这是唯一能说服克拉弗豪斯的方法,那就是激将法。
“她是对的,我本来就是个刻薄的混蛋,让我们回到我的第一个问题吧。”
“很难回答的那个?好吧,那我们这样解决:你越早帮我,我就可以越早去酒吧泡个烂醉。”
“哦,上帝,你怎么不早点这么说,快说吧!”
雷布思微微一笑,说道:“我需要一个门路。”
“找谁?”
“都柏林警署。”
“做什么?”
“菲利普·巴尔弗的男朋友,我希望做一个关于他的背景调查。”
“我以2∶1的赔率在他身上押了10英镑。”
“我想到让你帮助我的最好的理由了。”
克拉弗豪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等我15分钟,不要离开。”
“我会等着的。”
雷布思放下电话,坐回到椅子上。这时他发现“农民”警司的旧椅子竟放在办公室中。吉尔肯定把它送给了办公室中想要这个椅子的那个人。于是他将这把椅子拖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舒舒服服坐了下去。他回想着自己对克拉弗豪斯所说的:我就可以越早去酒吧泡个烂醉。这是他的工作惯例,然而也正是他现在迫切需要的,只有喝酒才会遗忘。这时,电话响了,他拿起听筒,原来是手机。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
“约翰吗?”
“吉恩,我正打算打给你呢。”
“现在接电话方便吗?”
“当然了,那位记者还在骚扰你吗?”此时座机响了,雷布思想可能是克拉弗豪斯。他从警司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外。
“没有什么我不能处理的,”吉恩说,“正如你需要的,我做了一些调查,但恐怕找到的信息还不是很多。”
“没关系。”
“花费了我整整一天的时间。”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明天去瞧瞧。”
“明天可以。”
“如果你今晚有时间……”
“噢!”她停顿了一下,“我答应了一个朋友去拜访她,她刚生了一个小孩。”
“那真不错!”
“很抱歉。”
“没关系,我们明天见面吧。你可以来警察局吗?”
“好的。”
待他们约定好时间,雷布思便挂断电话回到了办公室。他有种感觉,对于他要求今晚见面,吉恩肯定很高兴,因为这是她一直希望的,同时也暗示出了雷布思仍然对她有兴趣,而不是单纯为了工作的需要。
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回到办公桌前,他开始给克拉弗豪斯打电话。
“我太失望了!”克拉弗豪斯沮丧地说。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离开的,我已经信守诺言了。”
“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有人打电话到我的手机上。”
“那个人对你来说比我更重要?现在我真的受伤了!”
“是我的赛马收注人,我欠他200英镑。”
克拉弗豪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真让人开心!好吧,你需要找的人叫德克兰·麦克马纳斯。”
雷布思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是埃尔维斯·科斯特洛的真实姓名吧?”
“很显然,他已经将它传给了别人。”克拉弗豪斯把都柏林的电话告诉了雷布思,包括国际代码,“我不认为圣伦纳德那些小气鬼会让你拨打国际长途。”
“我必须填几份申请表才可以。”雷布思表示赞同,“感谢你的帮助,克拉弗豪斯!”
“你现在打算去喝酒吗?”
“我想我还是去比较好,希望收注的人找到我时,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你说得对,赌马虽然很糟糕,但是威士忌还是很可口的。”
“反之亦然。”雷布思反驳后,就挂掉了电话。克拉弗豪斯说得对:圣伦纳德的大部分电话都不能拨打国际长途,但雷布思感觉超级长官的电话应该可以。唯一的问题是吉尔把门上了锁。雷布思想了一下,然后想起了“农民”警司为应对紧急情况而保留的备用钥匙。他在吉尔的办公室门口蹲下,掀开门侧地毯的一角。瞧,钥匙还在那儿!他打开门,走进了她的办公室,然后又关上了门。
他看了看她的新椅子,最后还是决定站着,倚靠在桌边。他不禁想起了那首《三只熊》(The Three Bears):谁坐了我的椅子?谁又使了我的电话?
他拨打了好几次电话才有人接听。“可否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德克兰·麦克马纳斯的头衔,“请帮我找德克兰·麦克马纳斯。”
“可以告诉我您是谁吗?”爱尔兰女人的声音轻快诱人。雷布思想象着对方乌黑的头发和丰满的躯体。
“探长约翰·雷布思,来自苏格兰洛锡安与边界区警局。”
“请稍等。”
他等待着,整个身子像变成了一品脱吉尼斯黑啤,啤酒的量似乎正好与酒杯大小相符。
“雷布思探长吗?”清脆悦耳,直截了当。
“苏格兰重案组的克拉弗豪斯探长告诉了我你的电话号码。”
“他真慷慨!”
“有时候他情不自禁想要帮忙。”
“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了我们现在调查的菲利普·巴尔弗失踪案件。”
“那个银行家的女儿?各大报纸上都有这个案件。”
“因为和科斯特洛有关?”
“科斯特洛家族众所周知,探长,可以说他们是都柏林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
“你比我更了解,这正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现在吗?”
“我想知道关于这个家族的一些情况,”雷布思开始在纸上乱画,“我确信他们毫无瑕疵,但我仍然想要找一些证据。”
“至于‘毫无瑕疵’,我不能做这样的保证。”
“噢?”
“每个家庭都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不是吗?”
“我也这么认为。”
“也许我可以把科斯特洛家族的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寄给您,怎么样?”
“真是太好了!”
“能告诉我你的传真号吗?”
雷布思将传真号告诉他,并提醒道:“你得用到国际代码。”
“我可以找到的。请问你将如何对此信息保密?”
“我将尽我所能保密。”
“我相信你的话。你是橄榄球迷吗,探长?”
雷布思料想他的回答应该是肯定的,说道:“我只是个观众。”
“我会去爱丁堡观看六国联赛。也许我们可以见面喝一杯。”
“我很乐意!告诉你我的电话号码。”他说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号码和手机号码。
“我一定去拜访你。”
“你来了我请你喝大份威士忌。”
“希望你说话算数,”对方停顿一下,“你不是真正的橄榄球迷,对吧?”
“是的。”雷布思承认道。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笑声。
“但你是诚实的,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再见,探长。”
雷布思挂断电话。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仍然不知道麦克马纳斯的头衔,对他的情况也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低头看着纸上乱画的东西,发现自己画了六个棺材。他等了20分钟后才接到麦克马纳斯的回复,但传真机死机了。
他先去了莫尔廷,然后去了皇家橡树,接着又去了斯旺尼斯。他在每个酒馆里喝一点酒,均以一品脱的吉尼斯黑啤作为开端。他很久以前就想尝一下这种啤酒了,这种酒口感好却容易胀肚子。他知道自己不能喝太多吉尼斯黑啤,接下来只喝IPA,最后又喝了一杯加水的拉弗多格。然后,他乘坐的士来到了牛津酒吧,吃了份咸牛肉和甜菜根卷,随即又吃了些苏格兰煮蛋。最后又喝了点IPA,因为他需要些喝的东西将食物冲到肚子里。他看见几个常客,里面的套间被一群学生占着。在吧台前就坐的人很少说话,似乎是因为楼上狂欢亵渎了神明。哈利待在吧台里,很显然在享受着狂欢者将要离开的喜悦。当有人掀起新一轮的狂呼时,哈利一直保持着平和的情绪和吧台周围的人一起评论着:“还好你们就快离开了……去夜总会吧……那里的夜晚才是属于年轻人的……”一个油光满面的年轻人,笑而不语,那笑容看起来蠢蠢的,他没有对任何一个评论表示赞同。哈利反感地摇着头。当那年轻人端着几品脱还溅着泡沫的啤酒离开吧台时,一位常客告诉哈利,这个人大不如以前了。接下来又是一阵值得批判的狂潮,这似乎与在场的每个人希望通过评论而得到的结果背道而驰。
雷布思依然未能忘记关于小棺材的事。他一直在思考着,将那些小棺材看作是杀人犯的“杰作”……他想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棺材,那些没有被发现的棺材也许正躺在野外荒地上慢慢腐烂着,或许被藏在某个地方的裂缝里,也可能变成公园探秘者要寻觅的以死亡为主题的饰品……亚瑟王座、瀑布镇的发现以及吉恩拥有的四个棺材。雷布思发现这其中的联系让人害怕。他想,换作是自己,也许会将棺材烧掉,或者像土著居民那样悬挂在树上。然而除了一个盒子,什么都没有……偏偏这样做。
这时门打开了,每个人都抬起头看着新来的客人。雷布思挺直腰杆,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惊讶的表情。进来的是吉尔·坦普勒,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笑着解开外衣纽扣,取下围巾。
“我就想会在这里找到你,”她说,“我给你打电话但没打通。”
“你想喝点什么?”
“杜松子酒。”
哈利听了他们的谈话后,已经将酒杯准备好了。“加冰柠檬吗?”他问。
“好的。”
雷布思注意到在吧台的其他人都走开了,给他和吉尔留出了最大的私人空间。他为吉尔埋了单,吉尔喝了一大口酒。
“我需要喝酒。”她说。
雷布思举起酒杯向她敬酒,“干杯!”然后他抿了一小口,吉尔笑了。
“很抱歉,”她说,“我这样做太无礼了!”
“不顺利?”
“我已经很幸运了!”
“那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
“有些事需要找你。还是和往常一样,你没有跟上我的工作进展。”
“我现在没有什么要报告的了。”
“又走进死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需要再多几天的时间。”他举起酒杯。
“还有一件小事,关于你和医生的预约。”
“嗯,我知道了。我保证会抽时间去的。”他看着手中的酒,“顺便告诉你,这是我今晚的第一杯酒。”
“是啊,确实如此!”哈利边擦着酒杯边喃喃自语。
吉尔笑了,注视着雷布思,问道:“和吉恩的合作怎么样?”
雷布思耸了耸肩,说道:“还行,她正集中精力调查历史背景方面的问题。”
“你喜欢她吗?”
这时雷布思惊讶地看着吉尔,说:“你能为我免费做媒吗?”
“我只是好奇。”
“你过来就是为这事?”
“吉恩曾被酗酒者伤害过,这也正是她丈夫的死因。”
“她告诉过我了。你用不着在这方面操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说道:“和埃伦·怀利一起工作怎么样?”
“我没有任何怨言。”
“她和你谈过我吗?”
“没有。”雷布思喝完酒,摇晃着酒杯向哈利示意。哈利放下抹布,开始倒酒。雷布思感觉很尴尬,他不习惯吉尔待在这儿,不喜欢她在他毫无心理准备时来拜访。他不喜欢那些常客们听他们讲话,吉尔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
“你更愿意我们在办公室谈?”
他耸了耸肩。“你呢?”他说,“喜欢新工作吗?”
“我想自己可以胜任。”
“我已经埋过单了。”他指了指她的酒杯,哈利再度将酒倒满。吉尔摇了摇头,“我要走了,得赶紧回家了。”
“我也一样。”雷布思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
“我的车在外面……”
雷布思摇头谢绝,说:“我喜欢散步,保持体形。”
吧台后面,哈利不屑地哼了一声。吉尔系上围巾。
“明天见!”她说。
“你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儿吧?”雷布思补充道。
她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墙壁的颜色如同二手烟过滤嘴的颜色一般,上面还贴着灰蒙蒙的罗伯特·彭斯的图片——并点头道:“是的,我知道。”她轻轻挥了挥手,似乎在向整个酒吧的客人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了。
“你的上司?”哈利猜测道,雷布思点了点头。“我和你换吧。”酒保说,引得那些常客哈哈大笑。一名学生从包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信封,背面写着所需饮料的清单。
“三瓶IPA,”哈利看了清单后自言自语,“两瓶啤酒,一瓶杜松子酒,酸橙和苏打水,两瓶贝克酒和一瓶白干。”
学生看着纸条,惊讶地点了点头。哈利装作没看见。
“可能是学生,但这附近像他们这么聪明的家伙却不止是学生。”
西沃恩坐在起居室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这是她发邮件告诉Quizmaster自己在解决第二条线索后收到的回复:
我忘了告诉你,从现在起你必须看着时间行动,24小时后,下一条线索将会失效。
西沃恩在键盘上打字: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您。她点击“发送”后,接下来就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复很及时:游戏将回答你的问题。
她又开始敲击键盘:有人帮助菲利普吗?还有其他人玩这个游戏吗?
她等了几分钟,仍然没有回复。
她到厨房里又倒了半杯智利红酒,这时她听见电脑提示有信息。她急匆匆跑回起居室,顾不得洒在手背上的红酒。
你好,西沃恩。
她盯着屏幕,发送者的地址是一连串数字。还来不及回复,电脑提示又有一条消息:
你在吗?我看见你的灯是亮着的。
她一下愣住了,只有屏幕在闪闪发光。他就在这儿!就在外面!她飞快地朝窗户冲过去,楼下停着一辆车,车灯还亮着。
是格兰特·胡德的阿尔法。
他向她挥着手,她一边骂着一边跑向前门,下楼走出公寓。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她生气地哼了一声。
从驾驶座上走出来的胡德被她的反应惊呆了。
“我刚和Quizmaster在网上聊天,”她解释道,“我还以为你就是他。”她停顿一下,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怎么做到正好在那时发信息的呢?”
胡德举起手机,带着几分炫耀,说道:“这是可以上网的手机,我今天才弄到手,可以批量发邮件。”
她从他手中夺过手机,仔细研究起来。“格兰特真是救世主啊!”
“很抱歉,”他说,“我只是想……”
她将手机还给他,她相当清楚他想做什么:炫耀他那新玩意儿。
“那么你来这儿干什么呢?”她问。
“我想我已经破解出来了。”
她盯着他,说道:“又破解了?”他只是耸了耸肩,“你怎么总是等到深夜呢?”
“也许在深夜我才有最佳思考状态。”他向上瞟了一眼公寓,“那么,你是否打算邀请我上去呢,或者我们继续给邻居们免费表演?”
她环顾四周,的确有几个邻居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那你上来吧!”她说。
到了楼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电脑,Quizmaster还没有回复。
“我想是你把他吓跑了。”胡德阅读着屏幕上的对话,说道。
西沃恩坐到沙发上,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你今晚发现什么了,‘爱因斯坦’?”
“噢,爱丁堡人民最热情好客了。”胡德盯着她的酒杯说。
“你还要开车呢。”
“一杯没有关系。”
西沃恩站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以示抗议,然后直奔厨房。胡德从携带的包中取出了地图和指南书。
“你发现什么了?”西沃恩问道,递给他一个大玻璃杯,然后开始倒酒。她坐下来,一口饮尽后又重新倒满,然后将空瓶子放在地上。
“你确定我没有打扰到你?”他在取笑她,至少在试图取笑她。但她没有心情。
“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好吧……如果你肯定我没有……”她愤怒的注视使他很快回归正题。他看着那些地图,说道:“我思考了一下那位律师所说的话。”
“哈里特吗?”西沃恩皱了皱眉头,“她说‘law’这个词有时候也有‘山’的意思。”
胡德点头。“‘Scots law’,”他大声说,“意味着我们要找的词也许是指在苏格兰与‘law’有着同样含义的词。”
“哪个词呢?”
胡德打开一张纸,开始大声诵读:“小山、高地、陡坡、斜坡、山峰、岩山、朝向……”他把这张纸递给她,说道,“词典里到处都是。”
她拿起那张纸,开始阅读。“我们已经查询过所有的地图了。”她抱怨道。
“但那时我们不知道要找什么。有些指南书的后面有山陵和高山的索引,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查看每页上的B4坐标格。”
“确切地说,我们要找什么呢?”
“鹿山,雄鹿坡,雌鹿银行……”
西沃恩点头表示赞同。“你在假设‘sounds dear’的意思是‘d-e-e-r’?”
胡德抿了一小口酒,解释道:“我做了很多假设,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不是必须在早晨到来之前完成吗?”
“是的,Quizmaster突然决定让我们必须按着限定的时间行动。”他拿起一本地图,轻轻地打开索引。
西沃恩从自己手中酒杯的上方看着他。她想,是的,如果没有走到这一步,就永远不会理解时间的作用。她现在仍然因为胡德用手机给她发邮件而感到心烦意乱。她很好奇为什么Quizmaster会如此易变。她已经将自己的姓名和工作的城市都告诉了他。现在他要找到她的地址有这么难吗?在网上可能5分钟就解决了。
胡德并没有察觉到她一直在盯着他。西沃恩心想,也许他比想象的更容易接近女孩。
半小时后,她打开了音乐,是张魔怪乐队(Mogwai)的唱片,给人自由随意的感觉。她问胡德是否想喝咖啡。他背靠沙发,伸展着双腿坐在地板上,大腿下摊放着英国军事地形测量图,现在他正研究着其中一个街区。他抬头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有适应房间里的灯光。
“好啊!”他说。
西沃恩冲完咖啡后,给他讲了雷纳德·马尔的事。他的脸沉了下来。
“你会保守秘密吧?”
“我想至少可以保密到明天早上。”他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边从她手中接过咖啡边嘟囔着道谢。西沃恩感觉自己的愤怒又要爆发了,这里是她的地盘,她的家。他在这里做什么呢?他是为警局工作,又不是为她自己。他怎么不打电话来告诉她去他家?她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胡德。她以前和他一起工作过,也一起参加过派对,出去喝过酒,还一起吃过几次饭。她想他肯定没有交过女朋友。在圣伦纳德,一些同事用电视动画片里的“时髦的小东西”称呼他,他既是个能干的警察,也是个娱乐人物。
他不像她。他们一点都不像。虽然在这里她正和他一起分享着业余时间,也正是在这里她让他将更多的空余时间变成了工作时间。
她拿起一本地图册,是《苏格兰便利道路交通地图》,第一页上显示B4在马恩岛。这让她感到恼火,因为马恩岛并不在苏格兰。第二页显示B4在约克郡山谷。
“该死的!”她大叫起来。
“怎么了?”
“搞定这地图,就像邦尼王子查理[1]赢得战争一样艰难!”她翻到下一页,B4是金泰尔半岛。再翻到下一页,“费尔湖”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眼球。她仔细研究这个区域:M74高速公路和莫弗特镇。她知道莫弗特,是个风景旅游胜地,至少有一个比较不错的酒店,因为她曾停下来在那里吃过一次午餐。在B4区域的上部,她看见一个标志山峰的小三角形,那里叫作哈特山,高808米。她看着胡德。
“哈特[2]也是一种鹿,对吗?”
他从地上站起来,到她身边坐下。“哈特和雌鹿,”他说,“哈特是雄鹿。”
“为什么不都是雄鹿?”
“我想哈特年长一些。”他看着这页地图,肩膀摩擦着西沃恩的手臂,她努力着不让自己退缩回去,的确很难。“天哪!”他突然说,“这是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的中心。”
“也许只是巧合吧!”她猜测道。
他点了点头,她看出他相信了她的说法。“B4,”他说,“这里刚好有一座小山,哈特又是一种鹿……”他摇了摇头看着她,“并非巧合。”
西沃恩打开电视,切换到电视文字广播频道。
“你干什么?”胡德问。
“看看明天的天气预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冒着大风爬哈特山。”
雷布思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圣伦纳德,将格拉斯哥、邓弗姆林、帕斯和奈恩这四个案件的文字材料收集到了一起。
“你还好吧,先生?”有位穿着制服的警官问他。
“为什么不好?”
他喝了好几杯酒,那又怎样呢?这并不会让他失去办事能力。外面的出租车正在等他。5分钟后,他爬上了自己公寓的楼梯。再过5分钟,他抽着香烟,喝着茶,打开了第一封文件。他坐在窗边,那里是他混乱的房间中唯一的绿洲。他可以隐约听见远处的警笛声,听起来像是救护车的声音,正从梅尔维尔街的快车道疾驰而过。他从报纸上截取了四个受害人的相片,这些黑白照中的她们正在向他微笑。由此他想起了一首诗歌,他知道这四人有着同样的特征:她们之所以会去世是因为她们空闲。
他用别针将照片固定在一块大软木板上。他还有一张从博物馆书店买来的明信片:三个亚瑟王座棺材的特写,棺材周围笼罩着黑暗。他把明信片翻过来,上面写着:1836年7月,在亚瑟王座东北坡的岩洞里,有人发现一个微小的松木棺材,里面装着一个雕刻而成并且裹着布衣的木偶。这让他突然想起了曾参与过此案调查的警察,也就是说可能会有文字记载。另一方面,当时是如何组织调查的呢?他怀疑那时已经有了现代的刑事调查局。他们可能会检测受害人的眼球,以此来寻找凶手的图像。女巫们是否做过关于亚瑟王座的交易呢?这些天,他一直怀疑她们做过这方面的交易。
他站了起来,打开音乐,是约翰博士的,然后回到桌子旁,又点燃一支香烟。烟雾刺痛着双眼,他禁不住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视力变得模糊了。那四位女人的照片就像隔着一层纱一样。他眨了好几次眼睛,扭了扭头,试图缓减疲劳。
几个小时后他醒了,仍然坐在桌子旁,头枕着双臂。那些照片仍然在那儿,这些焦躁不安的面孔也闯入了他的梦中。
“我希望可以帮到你们。”他对她们说,然后起身走到厨房,倒了一杯茶,来到窗前坐下。在这里他又熬过漫长的一夜。他为什么不想参加觥筹交错的宴会呢?
[1]1745年,邦尼王子查理领导了詹姆斯二世党人起义,挑战英国汉诺威王朝的统治。尽管叛军一路打到了德比,但还是于1746年在库洛登遭到惨败。
[2]哈特在英语中也有五岁以上的雄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