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营业的商店,大都是小杂货店和百货商店。她身上没钱,什么都买不了,希望萨瓦斯能带吃的回来。饥饿开始啃噬她。
阿芙洛狄忒回到公寓,萨瓦斯已经回来了。
桌子上有个袋子,她看到他买了件新西装。
即便他和他那位已经去世的岳父一样身材,公寓里的那排夹克和裤子对他来说也没用。萨瓦斯绝不穿二手衣物。还好,附近的一家裁缝店重新开业了。
“就好像他坐在那里等我似的,”萨瓦斯说,几个星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有三件给别人做的西装,正好符合我的尺码!”
“这是其中一件?”
萨瓦斯点点头。阿芙洛狄忒注意到他理了发。
她看了看桌上的袋子,里面有面包和牛奶。
“吃的东西不多,”他闷闷不乐地说,“老板推测供应会越来越充足。”
阿芙洛狄忒切下两片面包,狼吞虎咽地吞掉。
“城里看起来真是太恐怖了,是不是?”她边吃边说。
“是的,满目疮痍。不久前大批人都逃走了,因为他们担心还会打仗。现在普遍认为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什么意思?”
“就是结束了。那条线已经划出来了。我们已经无能为力。”
“可法马古斯塔呢?”
“噢,不用为此担心了,”萨瓦斯说,“我们一定会夺回法马古斯塔。可凯里尼亚就不行了。我看得有段日子不能去那里了。”
“我们能回家吗?”阿芙洛狄忒问,急于弄明白是否有可能过上正常生活。
“还不行,”萨瓦斯说,“不过让我们一起盼这个日子不会太久吧。”
阿芙洛狄忒去做咖啡。
“真叫人生气,马科斯居然没把钥匙送来,”萨瓦斯又说,“我想他一定会带着钥匙出现的。还有那些珠宝……”
阿芙洛狄忒在橱柜里找到了糖。她通常都喝不加糖的咖啡,可现在糖能为她提供急需的能量。
“我们也许能重建天堂海滩酒店,”萨瓦斯说,“我正在看保险单。我们或许能得到赔偿。”
“日出酒店呢?你觉得那里有没有受损?”
“希望没有吧,”萨瓦斯答,“等到回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几个星期来阿芙洛狄忒第一次想象着回归正常的生活:躺在马科斯的臂弯里,他的唇吻上她的唇。这样的梦或许可以成真。
虽然各有各的理由,可阿芙洛狄忒和萨瓦斯都笑了。
接下来的几周供应变得丰富起来,更多的人返回了这座城市,盼着修复他们的生活。
新的常态开始形成。酒馆一家接一家重新开张。一天,母亲常在她放学后带她去的那家甜品店在橱窗里摆放了蛋糕,阿芙洛狄忒的心中燃起了希望。第二天,她坐到店里的一张桌子边,请自己吃了一顿。她需要把失去的体重补回来,希望她对甜点的渴望能有所帮助。
迄今为止关于法马古斯塔的消息并不乐观。谈判没有明显进展。他们从报纸上得知,很多条款谈妥后,他们才能回家。
“我们得耐心点,阿芙洛狄忒。”萨瓦斯说。
萨瓦斯是她见过的脾气最坏的人,他竟说出了这样的话,她有些迷糊了。可有一天她回到家,看见他坐在她父亲的大书桌边上,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萨瓦斯从现在的局面里找到了有利可图之处。他面前是一座大楼的平面图。
“天堂海滩酒店?”她问。
“不是,”萨瓦斯说,“是另一座酒店。”
她露出了极度困惑的表情。
“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他说,看起来既不安又高兴,“这是个大好机会,根本不容错过。”
“什么机会?”
“尼克斯·索特里奥决定出售他的酒店。这场危机前他就想提早退休了,他准备以三成的价格把酒店卖给我。”
萨瓦斯买下的这家酒店位居日出酒店之下,是法马古斯塔第二大豪华酒店。
“即便是保守估计,这笔生意也能赚钱。其他酒店也可能出售。只要回到法马古斯塔,我们就修缮一番重新开业。要是能买下这座我正在关注的酒店,那我就是法马古斯塔最大的酒店业主了。”
阿芙洛狄忒惊呆了。
“可是——”
“我申请了贷款。利息不便宜,可我保证一定能还清。我绝对肯定。”
阿芙洛狄忒感觉微微有些头昏。真难以置信,时局如此动荡,萨瓦斯居然会干出这样的事。
“可我们身无长物,拿什么变卖还贷款……”
“没有这个必要。”他恶声恶气地说。
良久,阿芙洛狄忒一语不发,只是盯着她的丈夫看。他倒又滔滔不绝起来。
“有这个地方……你母亲在英国的房子。还有保险箱里的珠宝。那可是一大笔钱。这些都是抵押。”
萨瓦斯盲目乐观,还背着她私自拿主意,她感觉要喘不上气了。
“我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说。
她得躲开她丈夫。正值晚秋时节,微风阵阵。
来到街上,她发现自己几乎下意识地走向了那家甜品店。她只能去那里,那里能带给她慰藉。供选择的食物有限,可一小块果仁蜜饼外加一杯咖啡就能叫她心情好转,即便只是高兴几分钟。她完全不能相信萨瓦斯竟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她边等蛋糕,边观察其余的客人。顾客多是她这个年纪或比她稍大一点的女人,她们或许不如一年前优雅,却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和男人们去酒馆一样,对尼科西亚的女人来说,在甜品店里见朋友是她们的爱好。有一桌客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其中有个六十来岁的女人,一头黑发梳得像个头盔,正和另外三个留着同样发型的女人聊天。阿芙洛狄忒认识她。她丈夫是位政客,曾是夜总会的常客。她记得她去参加了开业派对,不过她知道对方没有认出她。
这座城市灰尘漫天,混乱不堪,这些女人衣着艳丽、唇膏闪亮,正热火朝天地闲聊着,与这条街道格格不入,仿佛与世事毫不相关。看到这样的场面,无异于看到一个奇迹。浓郁的香水味从她们那张桌子飘过来。其中有阿芙洛狄忒最喜欢的味道,但此时此刻,它只让她恶心。她的一张素脸外加母亲的衣服,使她感觉自己不再与她们同属一个国度。
忽然间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是阳光下钻石闪动的光芒。那个最年轻的女人戴了一枚戒指,只能等到她不再挥手了(显然她是想引起别人关注),她才能看个清楚。
她刚刚吃掉的甜品好像在胃里翻涌。
她看到了一颗黄色钻石戒指。圆圆的黄色钻石,一枚小硬币大小,周围有一圈小黄钻,镶嵌在白金上。这座岛上不可能有两枚相同的戒指。绝不会有错。那枚戒指是她的。
阿芙洛狄忒僵住了,但不可能走到那女人身边指责她是个贼。她身着母亲的老式衣服坐在那里,引人注意是她最不愿意干的事。
她抖得像片落叶,硬撑着付账离开。她的戒指怎么会戴在那个女人的手指上?她感觉自己不仅仅是遭遇了抢劫那么简单。一个更逼人的事实摆在眼前。
马科斯怎么了?别人怎么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保险箱里拿走那枚戒指?她比以往更需要弄清真相。
阿芙洛狄忒抄近路回家,两条腿抖得厉害,几乎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