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加她,头像是一条黑色的鱼。要不是鱼眼睛明亮,如明珠发光,其余几乎与纯黑的背景融为一体。微信昵称是S,验证消息栏里什么也没写。
不知哪来的预感告诉她,是沈起逾。黎煦脑海里映出他清冷的脸和说话时的欠揍样。
他为什么加自己?
黎煦通过验证后,对方就静静在她的好友列表里躺了大半小时。
仿佛是一场耐心拉力赛,还是黎煦先坐不住了。
黎明煦煦:【你是?】
S:【你猜。】
黎明煦煦:【......渣男?】
对面发来一个句号。
半晌,他像是揭开谜底般,发来一条信息。
S:【ce】
黎明煦煦:【?】
S:【我是楚迩。】
......
车上闷声不响,原来搁这儿等着她呢。
话里的阴阳怪气都快冲出屏幕了。
本以为他不会再发消息了,没想到他还郑重其事地发来了名字。
沈起逾。
原来是这三个字。
她盯着沈起逾黑不溜秋的头像,临时起兴给他改了备注。
生气鱼。
还别说,这个听错而来的名字太符合他本人了。
点进去后朋友圈是仅三天可见的,背景的风格与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高饱和度的色块填充平铺,像是一幅随意涂鸦的画。黎煦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花与太阳。
没想到他还有这审美和情调呢。
他的个签也很有个性。
fast and furious.
速度与激情。
退出他的界面后黎煦在之后几天都没再点开。他们莫名其妙加上了微信,无厘头说了几句后冷场,默默躺在对方的列表里。
六月快到中旬,按照本来的行程规划,黎煦应该已经回到毓京。
可行程不得不顺延,因为乔璇羽发烧了,貌似还挺严重的。
从温泉小镇回来,她一个落水的人倒是没什么事,始作俑者却发起烧来。
至于温泉那件事自然也没有后续了。
在高原,发烧是一件麻烦事,连带而来的还有高反。
有时候黎煦甚至恶毒地想,这就是报应。
她也不是没想过回家,可比她先一步结束旅程的罗如序女士在电话里三令五申请她务必带着宋斯酌来家里吃饭,作为带她出去散心的答谢。
黎煦知道罗女士的想法,她花了一整年的时间都没带她离开毓京,宋斯酌不过是提了一次黎煦就应邀而去了。罗女士心存感激,把黎煦交给宋斯酌是她最心安的选择。
荒唐可笑吧,黎煦在床上翻了个身。不过,和她的人生比起来这点又算什么呢?
6月14日凌晨两点,枕边的手机震醒了黎煦。
她在前一天八点和楚迩交接完店里的事情后突生疲惫,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似乎察觉到不便叨扰,手机震动不过几秒又重归寂静。
凌晨醒来的人总是困倦易怒,黎煦嘴里嘟囔着翻身,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细微的声响在夜里放大,卫生间的水滴声仿佛灼热地滴在她的耳垂上。
她翻回床边,彻底睡不着了。
床边小夜灯暗弱的光影拉长,她抱着被子呆坐着,等到两眼看到的光晕糊在一起,黎煦才像是被触发某一机关,木讷捞过手机,
齐阅发了三条消息。
【小煦姐,你睡了吗?】
【我们去看日出,你想去吗?】
【去嘛去嘛,一起去!】
看日出......
她盯着这三个字反反复复看,放空的意识倏忽被抓住,浑身的劲头仿佛震天撼地般醒来。
原来,私约凌晨去看日出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回了“好的”,迫不及待跳下床。
齐阅消息回得很快。
齐又又:【!!!!!!】
六个感叹号是她手抖着打出来的,齐阅看着她哥兴致缺缺坐在驾驶位吹夜风,嗖嗖的冷风灌得车里人瑟瑟发抖,她几次想要关窗但碍于想降低存在感都止住了念头。
冷风吹醒了她还犯困的脑瓜,隐隐找出了沈起逾意兴阑珊的原因。念头一起她思路清晰起来,可转念一想黎煦八成是睡得正熟。可齐阅心有不甘哪,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了电话,不出所料没有回讯。
她又试着发了消息。
白色奔驰G500在夜幕中沿着空旷冗长的公路疾驰而去,呼呼急啸的风声打在窗户上,齐阅在车内正襟危坐,兜里的手机救星般震动两下,她看了眼屏幕。
“啊——”
齐阅仰着头叫了声,一个鲤鱼打挺后滑溜起身,头没收住在车上撞了一下又弹回座位上。知道自己当着车里人的面丢了脸,她捂着头忍着抽痛。
“这么激动是中彩票了?瞌睡都被你吓跑了。”江心蕖看她疼得脸色都变了,替她揉了揉,“现在怎么样啊,疼不疼?”
齐阅缩在座位上点点头。
沈起逾从后视镜里将她捧着手机傻笑和撞疼了两眼汪汪的样子收进眼底,视线又移向黑茫茫中发着昏暗橘光的前方。
他手握着方向盘,嘴里不忘损道:
“还以为你要异变了,我都准备弃车而逃了。”
“你是不是我哥?不关心我就算了还打趣我。”齐阅捂着头冲着车内捶了下,“都怪你这破车。”
驾驶座上的人笑出声,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齐双双你还是小朋友吗?”
头上的疼散了不少,齐阅闹腾对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字控诉,发出去前又全都删掉,嗔怪地瞪了眼沈起逾。
她靠回椅背上,优哉游哉摆起谱:“你得罪我了,我决定不告诉你小煦姐也想和我一起去看日出。”
一分钟后,G500掉头往回开。
刑风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他暴躁又无奈地说了一通:
“哥,我叫你哥了成不成,您车屁股一挪就走是想闹哪样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去,一大帮人跟着你玩过家家呢。”
沈起逾言简意赅:“接个人。”
刑风骂骂咧咧几句只能跟着也掉了头。
-
黎煦不知道他们一行人为着她又赶了回来,她忙着洗漱,丢洗脸巾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洗手台上的牙刷杯,哗啦一声响,牙刷和牙膏掉了出来。
头上的筋突突地跳,她轻手轻脚捡起来。
抬头看时间,快两点半了。
她从行李箱抽出罗女士特意买的冲锋棉衣,换上后拽着单肩背包就走。临出门前,沈起逾不拘形迹的身影在她脑海里闪过,黎煦又返回了卫生间。
水渍纵横的镜子里她杏眼还有些肿,高扎马尾干净清爽,额前几簇碎发调皮地翘着,是完全没有攻击力的长相。
似乎还缺了什么,她对着镜子皱眉,取了一只奶油蜜桃色的唇釉。
手机消息弹了出来。
又又:【我们在楼下等你哦。】
她着急忙慌出门,顺着就近的废置小楼梯跑。
唇釉在转角的楼梯间滚了一圈掉入角落,黎煦蹲下身去捡。
起身后脑袋一阵眩晕,微弱的灯光在眼前晕开。
像是还没醒,她揉着眼看地面,烟头被清理过了。
等晕眩的感觉过去,她不顾一切落荒而逃,身后仿佛有猛兽追赶,几次磕绊也没让她停留。
她看到了那个苦苦追寻少年踪迹的影子从稚嫩消瘦到少女的模样,终于淡去而成序章。
......
一口气跑到大庭院的门前,她已然累得气喘吁吁。俯下身舒气,心跳和喘息交替作响。
耳边有风刮过,唇釉没抿均匀,黏糊糊的质感很快就干了,覆在唇上的感觉很不舒服。她心想这唇釉怕是要重新涂了。
直到风中传来他的轻笑声,黎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着急?”他插科打诨,“赶着私奔?”
黎煦猛一抬头,一门之隔,他在门外。
男生清隽高挑的身影倚在越野车上,在清冷的月光下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周身缭绕后又消融在夜色中。沈起逾的冲锋衣一拉到顶,凌厉分明的下颌微微扬起。
黎煦稍缓的心跳又砰砰乱跳起来,她眨眨眼,说:“嗯。”
他愣住,没想到会得到她的回应,定定站在原地。不过一会儿,冷淡的眉眼舒展开,黎煦看见他唇角的笑意遮也遮不住。那双含情眼浮上少见的温柔,她回应后,仅短短一瞬,他便从野性不驯到明朗生辉。
像雨后春山,冷冽的春雾卷着湿气如仙气消弭,勾勒出少年意气风发而灿烂的轮廓,就连他眉梢浅色的疤也染上故事感,那样勾人深陷。
他的话里半真半假间带着遗憾——
“让你失望了。”
唇角笑意更甚,沈起逾抬起双指冲她勾勾手。见黎煦呆愣愣的,他边打开驾驶座门边用空着的手点点自己的唇角。
“下次一定。”
黎煦摸摸自己的嘴角,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索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