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道道锁链凭空出现在女婴们的小脚处,她们表情痛苦地缩成一团，血色眼眸里带着恐惧望向“鬼子母神”。

这回没有了记忆迷雾的阻拦，今越几人终于看清楚了,那一道道锁链的尽头，正缠绕在“鬼子母神”的手臂上，“鬼子母神”似乎可以牵制所有女婴。

看到自己死去的孩子在拼命挣扎，有女人再也忍不住，跪地朝着“鬼子母神”祈求，“求求您了！饶过我的孩子吧！她犯了什么错，可以用我来代替！”

“鬼子母神”全身上下密布的眼睛，丝毫不感兴趣地俯视了女人一眼,就立即收回了视线。

陆陆续续的求饶和祈祷声，替代了原本的尖叫哀嚎声,人们祈求神明能放过自己，但她们祈祷的对象真的是神明吗？

今越仰头注视着眼前的这尊“鬼子母神”，她的眼神停留在它由剥皮婴儿组成的身体上,婴儿们裸露着红黄相间的肌肉,腥臭的黏液在月光下泛着光,“它不是“鬼子母神”,而是送福村人拜的欲望。”

她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真正的神明，但也知道神明不会长成这样,也不会对自己庇佑的孩子们下手。

没有一丝皮肤的女婴尸体组成的肉身，这让今越想起了在纸人娃娃记忆里的那幕，送福村人们在做完孩儿灯后，就胡乱将婴儿血肉模糊的尸体埋在了鬼子神母的神像之下。

美名其曰这是进贡。

根据佛经中记载,皈依后的鬼子母神已经被感化，不再吃人类小孩,而送福村人却用婴儿来供奉鬼子母神，这对于它来说是不是一种污染？这样血肉供奉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神”！

王胖子几人也想到了这点，他们对视一眼，在变相屠尽送福村所有男人后，相当于各种意义上将“送福村怪谈”斩尽杀绝，父权夫权的压迫封建习俗将不会在这片罪恶土地上再诞生，但游戏系统却始终没有响起通知“送福村怪谈”完成。

现在又出现了“鬼子母神”，它限制着所有婴灵，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斩草除根”还没有了结？被送福村人人为制造且污染的“鬼子母神”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他娘的！怨恨！”王胖子狂吼，带着其他人后退，“这垃圾游戏真是要搞死胖爷我啊！它真的不是神！它是鬼！是怨恨！”

妈的！鸡贼游戏系统，非要他们自己判断确定后，才在眼前出现鬼的等级提示！

怨恨，游戏系统提示“来世再见”行列里，高级鬼等级的最后一名，但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体型和实力，这还玩什么啊？让他们拿命玩啊！几人迅速和它拉开距离。

忽然，“鬼子母神”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拉住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锁链，将一条条锁链往自己所在方向拉回来，它表情带着渴望和阴邪。

今越反应过来什么，不顾其他人阻拦，毫不犹豫扑上去将并不宽阔的手臂张大最大，竭尽全力地拉住要被拽回的女婴们，她对着其他愣住的玩家们大喊，“快护着女婴们！“鬼子母神”想要吃了她们鬼魂补充自己力量！”

送福村已经完了，下一代并不会有人再供奉它，甚至有没有人会留在送福村也不一定，所以今越猜测习惯了这样供奉的“鬼子母神”，随着女人残魂和女婴们的暴动，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惊怒之下才会出现。

它不会允许已经到手的猎物溜走。

阻拦“鬼子母神”不仅是在帮助女婴们，也是在帮助她们自己。送福村覆灭有他们每一个人的份，到时候谁都逃不了！

闻言，王胖子几人迅速学着今越行动起来，尽量保护住每一个女婴，有些哭嚎的女人也意识到了不对，跟着他们有学有样，试图保护自己死去的女儿。

见状，“鬼子母神”密密麻麻的眼睛射向今越，表情阴冷而怪异，它停下手上动作，朝着今越迅速靠近，每次都用力抬起自己的脚掌，企图将这只可恶的虫子踩死在脚底。

今越暗自庆幸自己和乐乐姐训练时，从来没有偷过懒，把自己的体能提上来不少，不然根本不可能躲开“鬼子母神”的攻击。

她灵活的在村前口空地上穿梭，有建筑借力建筑，有尸体就推尸体出去挡刀，活活将追杀弄成了“猫和老鼠”现场。

不知道为什么，“鬼子母神”虽然也攻击玩家们，但对今越的攻击却最多，她只能猜测送福村颠覆出力最多的是自己，所以拉到很多仇恨吧。

要不然……今越在躲闪中，漆黑眸子眯起，游戏系统在最后终于发现自己这个NPC不对劲了？

一来二去，“鬼子母神”耐心耗尽，它开始狂乱的挥舞巨大双臂，将自己所到之处的建筑物全部毁坏，逃离不开的女人们尖叫声四起，有不少被压在了建筑物下生死不知。

玩家们身体素质不一，躲的很吃力。

王胖子和石块擦身而过，啐了口唾沫，“他娘的！小瞧你胖爷我了吧？我胖虽胖，平常锻炼可不少！”

那边，熊英辅助着白雪逃窜，白雪是外科医生平时站着做手术，体力不能说差，但是耐不住常年累月的劳损身体看病，只能摆脱熊英带她躲闪。

这样一直躲藏也不是个事，在“鬼子母神”追击中，今越看见不少女婴们被锁链拖拽着跑，虽然她们是鬼魂不会因为这个受伤，但很容易成为暴怒情况下“鬼子神母”的进嘴“补药”。

今越脚下边狂奔着，边查看周围地形，突然她眼睛定格在一处被“鬼子母神”推的摇摇欲坠的高层建筑物上，那是送福村唯一的高层建筑，是被村长作为村里宣传活动用的。

此时，活动楼濒临倒塌，今越遥遥比划了下，这栋楼的高度和“鬼子神母”差不多，她立即冲着周围逃命的玩家们比划手势，“把它引去那边！”

玩家们看了眼高层建筑，马上就明白了今越的意思，几人合作着不时加速减速，引诱着“鬼子神母”往活动楼的方向走去。

眼见自己的猎物们竟然聚集在了一起，“鬼子神母”肉眼可见的活跃起来，它加快了自己的速度，瞄准猎物们躲藏的那栋楼，得意的认为这次一定能捏死这几只臭虫。

鬼子母神扬起手臂，这次她用上了自己全身力气。

“下一刻，嘭——”高楼建筑在巨响中倾塌，扬起一片白雾灰尘。

原本得意洋洋的“鬼子神母”高昂的发出“吼——”的凄惨的嚎叫声，它没想到猎物们没打中，反倒是自己被自己弄下的建筑压在了地下。

白雾灰尘落下，哪里还有猎物们的身影。

“鬼子神母”在地上拼命挣扎着起来，边调动全身上下的眼睛寻找猎物们踪迹，眼前飞速掠过几道阴影，它再次发出剧烈的痛呼声，数把刀刃齐齐将它的手掌和脚掌钉入地上。

“妈了个巴子的！”王胖子笑骂，“怎么它皮肤那么坚硬？累死胖爷我了！”

就在高楼倒下的瞬间，王胖子发动了技能，这次运气十分好，抽出了家庭套装的刀具组合，正好够他们几人使用，几人分工一人负责一个地方，这才阻拦了“鬼子神母”行动。

但他们都知道，这要杀死“鬼子神母”还远远不够。

要等级为一级的玩家们击杀深渊级怪谈的终极BOSS，本来听上去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果然，下一秒从未遭受过这么重伤势的“鬼子神母”一个用劲，将几人钉死的刀刃逼出体内，举起大掌再次朝着今越几人袭来。

一通逃跑+脑子从昨夜开始就不停转动，这会儿今越几人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已经到了极限，熊英只能堪堪发动技能瞬移，将白雪和自己带离危险地。

“噗！”王胖子躲闪不及，半边身子被巨掌打到，他被打飞了出去，身体重重砸在旁边残垣断壁上，直接猛土鲜血，“小闺女！小心！”

好在他的肥肉多，脂肪也多，起码目前他自我感觉只是受伤吐血，肋骨啥的应该没有骨折，但是冲击力太大了，他几乎是飞一般的被扇了出来。

王胖子实在是动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子神母”集中全部精力，朝着今越攻击。

努力调动全身力气又躲过一击的今越，实在是没有了力气，她心理在不断叫嚣着站起来，可十五岁的身体，锻炼的再好，比过了成年人平均水准，也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刻，现在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她的人生像是走马灯般，不断在眼前闪烁，乐乐姐的帮助，微笑着鼓励她一定要好好活着；王胖子他们信任，并帮助她，保护她的细节，也许今天就是结束了，可是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承诺和事情，她还想去送福村外看一看。

今越用尽全身力气捏紧了衣兜里的镜子碎片，她始终没有叫希希望望出来，就是不想要他们来送死，执念和怨恨之间的差距，不需要让他们以生命为代价来知道，只是以后她可能不能再陪伴他们了。

碎石和灰尘裹挟着狂风而来，精疲力竭的今越努力睁大眼睛，她一错不错地想要记住自己死亡的经过，她不知道被困在游戏里成为NPC的自己，会不会再次复活，复活了还是不是自己，又或者自己能够很幸运的变成鬼魂和龙凤胎作伴？

她要记住是谁杀了自己，只要还有机会她就会把场子找回来！

巨掌抚到了今越发丝，她已经闻到了咫尺间的腥气，和组成“鬼子母神”手掌的婴儿尸体们对视，死亡要降临了。

突然，今越身上迸发出血色的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将“鬼子母神”的伤害和今越分开，今越懵逼的低头一看，散发光芒的地方正是她的胸口，而那里只装着一样东西，那就是女人残魂们给的鬼泪。

她用用力过度而颤抖的手，将藏在嫁衣里胸口处的鬼泪拿出，没有了衣服遮挡，鬼泪的光芒更盛。

“吼——”攻击再次落空，“鬼子母神”暴怒不信邪的连接不断攻击，鬼泪形成的防护罩却始终没有动摇，牢牢地保护着今越。

“鬼子母神”终于明白这样的攻击不可能对今越造成伤害，它双手猛然收回紧紧贴在胸口两侧，一具具婴儿尸体从它身体两侧张开手臂，将双手牢牢黏合。紧接着它的身体不断发出骨骼间摩擦声，一根根森然骨刺从婴儿躯体里刺出，数量众多竟形成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弯刀利刃。

足有三层楼高的弯刀没有给今越喘息机会，立即朝着今越所在地砍来，恢复了一点力气的今越试图躲过这次攻击，却被什么东西按住了肩膀，她的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那道声音像是一个人，又像是千千万万个人，温柔中却带着无比坚韧的力量。

今越看见一双双手臂从鬼泪中探出，鬼泪脱离了她的手掌，悬浮在她正前方，手臂们组成了一只大掌，看上去不强却稳稳的接住了两把利刃让“鬼子神母”动弹不得。

她知道那是来自女人残魂们的力量。

也许是感觉到了希望即将降临，一直乖乖被“鬼子神母”拖着跑的女婴们，趁着女人残魂们拖住“鬼子神母”的瞬间纷纷暴起，她们露出尖利的牙齿，顺着锁链而上，毫不犹豫地撕咬着“鬼子母神”的身躯，即便那身躯可能是由她们自己的血肉组成。

一个个伤口在“鬼子母神”身躯上绽放，它痛苦的嘶吼着，一双双眼睛带着不可置信，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贡品竟会反杀自己，它用力扭动着身躯试图将女婴们甩下，但女婴们数量太多了，一个倒地就会有另一个接替着补上。

幸存下来的女人们似乎也明白了，要是不反抗，自己和死去的孩子们今天都将在这里归为尘土，或是成为“鬼子神母”的口粮，她们在地上，残破建筑物里寻找着一切拥有攻击力的东西，蜂拥而上试图彻底杀死“鬼子神母”。

“我们得想个办法速战速决！”

“这怨恨的身躯都是婴儿尸体组成，你们看见了吗？只要她一受伤就会有新的婴儿尸体补上。”

“对！”

今越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体力的王胖子几人乘乱又摸到了她身边，她看了眼白雪没有说话。

白雪却看出来了，她绕了绕手里的发丝，“反正解决不了大家都要死，靠你们近点还能……”

还能什么？今越和王胖子、熊英其实都知道她说的是奶他们一口，但玩家们还不知道今越知道这件事。

索性，今越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这让他们松了口气，现在“鬼子母神”是被女人残魂们和女婴们暂时拖住了，但是看情况可能持续不了太久。

量变引起质变是没错，但双方的实力太过悬殊了。

不愧是深渊级怪谈BOSS，你奶奶个腿的狗策划！几人心里没有一刻不在咒骂游戏策划，是拿脚做的吗？让他们新手村的玩家来碰这个？嫌他们死的不够早？

还是说《怪谈人生》的幕后主使，把玩家们困在这里就是为了欣赏他们，受尽折磨后死去？

今越没理他们的吐槽，她脑子已经很累了，但却坚持着运转，她盯着远处酣战的战局，眼睛不断打量着已经看过无数次的“鬼子神母”，忽然她的眼神定格在“鬼子神母”的小腹处，那里不明显但确实在打斗中裸露出了一块伤疤。

伤疤深可见骨，里面有一团微光闪烁，而且在战斗中就算再手忙脚乱，她看见“鬼子母神”也会仿佛不经意间的习惯去遮掩那块地方。

“鬼子母神”，以吃婴儿存活并且补充力量的“鬼神”。

“我要去那里！”今越突兀开口，指着“鬼子母神”的腹部。

王胖子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怔住，他们下意识想要开口劝说，那里可是最危险的地方，不是小孩子去玩的地方，可又想到今越之前战斗力和布局力。

“我们帮你上去！”白雪斩钉截铁，她没说什么一起去的话，这时候人越多反而目标越大。

王胖子拍了拍脑袋，掩饰着转身从游戏背包里取出，刚刚在逃命过程中捡到的武器，其实也就是一些棍子和村里人用来剁菜杀猪的刀刃。

几人合力用布条把长木棍和杀猪刀捆绑在一起，用多捆绑了几条布料以防它脱落。

支撑了很久的鬼泪防护罩已经消失，只剩下由女人们残魂组成的巨手还在苦苦支撑着“鬼子母神”打斗，今越几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地，他们要去找寻一处离“鬼子母神”腹部最近的建筑物。

他们胆战心惊的在“战场”周围找了很久，终于抓到了“鬼子神母”挪动瞬间，一齐跃上坍塌废墟顶端，今越徒手抓住一条坠着的锁链，对上女婴突然被从“鬼子神母”身上拉下的凶相，做了个杀的手势指了指上面，女婴好像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动作。

女婴乖乖爬在王胖子几人身边，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锁链绷直，等待今越上去。

今越回头看了看白雪，又看了看王胖子，最后落在熊英身上，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比了个，“再见。”

“哇——”王胖子没绷住，一个大男人眼泪哗哗流，“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我……我真的太感动了，小闺女居然肯为我们付出那么多！”

白雪也拽紧了手臂，她眼睛紧紧跟随今越移动，“是我们太弱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白雪猜对了。在今越眼里玩家们很可靠，但是实力有待商权，需要团队合作的时候可以，但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上场比较靠谱。

她从不习惯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