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惊变(2 / 2)

流华录 清韵公子 1005 字 3个月前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歌声,如春风拂面,在这黑夜里散尽严寒。

一曲离殇吟

含咽无语诉

寒星明灭

青灯碎孤心

桃花初放声

袖起琵琶弹

隐隐绕残香

凄凄殇意浓

却将心事付千锺

谁知红颜曲中泪

孤影难自舞婆娑

惟留悠悠清泉声

“哪里来的歌声?”

赵空猛然听得这段凄凉清幽的旋律,神思一荡,立刻便驻足问道。

身边那位紫衣公子却是没有答话,抬首远眺四方,寻找那歌声的源头。

“在那里!”

不知何时嘴角已挂了笑容,身形往那方向飞身而去。

“这歌声……”赵空收敛了心神,看着远去的身影,思忖道:“莫非……是林紫夜?她怎么知道我们从夏门出来?”

远处,两道人影远远奔来,在雪地里踏出两道浅浅的脚印。

“青羽!”

“哥哥!”

不及近前,那歌声便戛然而止,传来一声惊呼。赵空循声远远望去,那冰天雪地里,两道俏丽身影亭亭玉立,美得不似凡人。

“雪儿,紫夜!”

他眉头一皱,步下登时加速,同时脱下了身上紫袍。待到身前时,一手拉过李怡萱,将紫衣披到她身上。

李怡萱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千百次呼唤般的温暖,暖得如同一瞬间化开了这冰天雪地。

“见你无事安好,我便放心了。”

“我说过会平安回来,便一定会回来。”他看着她,一扫皇宫里的沉闷严肃,如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少年。

“你若再不来回来,怕是萱儿要在这里站成望夫石了。”

林紫夜身披紫氅,便站在李怡萱身边,笑语盈盈。

“我不是叮嘱过你们不要出来么。”孙原拧着眉头,也不顾赵空便在身旁,将柔弱的紫衣女自牵入怀中,一只手抵上她的后心,掌心里浑厚真元源源不断输进她体内,登时一股暖流流遍周身,竟连同白氅上的积雪也融成水汽渐渐散尽了。

赵空看了这般情景,不经笑了笑,道:“‘流转寒天十重,和沐春风可知’,我这‘寒天沐暖’心法你不过见我使了一次便会了,怎么悟性那么高,原来的你可是十分笨的。”

顿了一顿,一眼看见林紫夜手中抱着的手炉,又道:“这是什么意思,竟然冷得要抱着炉子?”

突然间三个人都没了声音,赵空心中一动便知其中必有事情,正要张口再问,便听见李怡萱微微发冷的声音:“紫夜身子素来差,又很是怕冷,你这法子倒是很管用。”往常孙原皆是耗费真元为林紫夜取暖,如今得了这样的心法,自然事半功倍了些。

“怕冷?”赵空脸色变了变,已听出三人已无意再说,便道:“罢了,不与你们细说,我还要想办法去宫门司马那里把佩剑取回来。”

“这么晚了,不如等到天明。”孙原看着赵空,“现在宵禁,连雒阳城都进不去。”

李怡萱笑道:“不必了,有人替你们将佩剑取了回来。”正说间,便从外袍内侧取出了一柄连鞘长剑,递到赵空面前:“你这柄剑,倒是一柄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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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空惊诧道:“哦?除了你们,还有人在场?”

李怡萱与林紫夜皆是不理他,他等了半晌也等不到回复,只得自己找了台阶下,说道:“这柄剑确实有些来历。”又顿了一顿,看看孙原:“一起回太常寺么?还是夜宿在外?”

林紫夜登时皱起眉头:“你还要入宫?”

孙原正欲答话,便听见赵空又是一副无所谓的声音:“不必担心他,天子和他同往,姑且还没人敢动他。”

他看着孙原,笑意盎然:“陛下可是拿自己给你做挡箭牌。你一个人去魏郡当太守,如何能叫人放心?太学那帮诸生虽说是嫩了点,还是比较靠得住的。你说呢青羽?”

孙原看着手中黄绢,淡淡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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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一刻功夫,复道上已经集结上千卫士,光禄勋张温与执金吾袁滂亲临复道。一具具冻僵的尸体在天子复道上排开,密密麻麻,与雪夜、火光一同映入光禄勋张温眼帘。

他看着雪地里的尸体,眉头紧锁,全无适才大殿中那份自在,宽大的袍袖中,一双拳头早已死死握紧。

他仿佛看见了这些尸体不是帝都卫士,也不是太平道渗透帝都的武林高手,而是当今天子。

他的身侧站着执金吾袁滂,两人一个是九卿,一个是诸卿,均与负责宫廷禁卫与天子安全,如今在除夕之夜里,竟相聚在血腥阴冷的皇宫复道之上。

两宫卫士令分别带着五百卫士在复道上清理尸体,而自十七年前太尉陈藩与大将军窦武谋反案之后,大汉帝都从未出动过百人以上的卫士处理案件。

“张公……”身旁的羽林中郎将袁滂微微低下身子,正欲说话,便听这位正值壮年的大汉重臣轻声问道:

“今夜帝都可有异状?”

“除此之外,再无异状。”

袁滂见张温不再言语,便轻轻问道:“这件事,如何处理?”

张温一动不动,只说了一个字:“等。”

不过袁滂却知道,张温在等赵忠,等天子的诏令。

门阀世家、宦官十常侍,竟然如此风云际会,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赵忠匆匆而来。

他开得很快,诏书上的墨迹尚未干。

他没有宣读诏书,而是直接交到张温的手上。

“张公。”

赵忠敛了眉眼,在张温略有丝疑惑的目光下,缓缓说了一句话:

“宦者不信任你,你也不信任宦者。但赵忠仍有一句话相告。”

“陛下所有的交代无多,赵忠已经全数写在诏书之上。”

张温的眉,拧得更深,拿着诏书的手已握得指节发白。

赵忠来去匆匆,从头到尾只有这两句话。

“张公……”袁滂不明所以,看向张温。

张温缓缓打开诏书,每一个字都足以刻在他心里。

袁滂在旁,惊鸿一瞥,让这位屹立朝堂多年的人物亦是变了眼中神色。

那诏书只有四个字:朕要人头。

一千条人命,皇宫之内,死得悄无声息。天子震怒,他想知道到底是谁有如此能耐、如此手笔,能在皇宫有这样的设计。

其中八百条性命,是大汉最精锐的宫廷禁卫!

到底是谁,竟有如此大手笔!

“老夫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袁滂看着张温,轻声道:“……张公可还记得,十六年前,窦武大将军之死?”

张温瞬间窒息,紧紧握住手中诏书,手指关节愈发苍白。

他死死盯着袁滂,眼前的这个人是朝中重臣,他是不是也知道当年大将军窦武和太尉陈蕃之死的真相?

他望着袁滂,一字一顿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袁滂并为被张温这可怕的模样吓住,只是后退两步:“张公这是为何?”

张温一时怔住,手中一松,诏书便已跌落尘埃。他心头一松,便觉得整个人都要晕了过去。袁滂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怒,一见张温这模样却也心知不好,连忙伸手扶住张温:“张公,张公?”

张温被袁滂一拉,登时缓过神来,连声道:“不妨事、不妨事……”

“张公似是怒急攻心。”袁滂见他无事,亦是狠很喘了一口气,“此时张公若是倒了下去,滂便六神无主了。”

张温心中冷笑,望着袁滂——这位屹立大汉朝堂多年不倒、深谙中庸之道的老狐狸——摇了摇头,站起了身,低声问他:“袁公莫不是觉得今日像极了当年的光景?”

袁滂却不知张温心中所想,当下只是苦笑一声,饶是他久居朝堂,见惯了风雨,如今也是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苦笑道:“当年那事宦官做的太绝了,血洗帝都,太可怕了……”

张温的眼睛眯成一道缝隙,似是想从袁滂的脸上看出什么:“你还知道些什么?”

“张公不知道帝都的传言么?”袁滂低声道:“传说当年名动天下的‘戮餮杀手盟’就是大将军梁冀之死和大将军窦武之死的元凶,更有人传言,朝中数十年来中官不绝便是因为这可怕的杀手盟是中官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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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声!”张温一把扯住袁滂,面色骤然冷下来,低声道:“当年是当年。”

“可这谜团,三十年了,依然在。”袁滂摇头,“三十年前梁冀之死,十六年前窦武与陈蕃之死,再到今夜复道血案——都与谋逆政变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不是么,张公?”

袁滂的声音轻缓,却仿佛有万钧之力,压得张温喘不过气来。

三十年、十六年、到如今。

大汉两大重臣,如今在雪色下、皇宫里、复道前,相顾已无言。

大汉光禄勋远眺夜空,千秋万岁殿方向火光冲天,鼓乐震天,夹杂传来不绝于耳的青竹爆裂声。

袁滂随他一起望过去,隐约还能听见些笑声与乐声。

再回头,空气里还是布满血腥味道。

一面歌舞升平,一面鲜血淋漓。

“天下就是这般,大汉也是这般。”张温淡淡道:“看见的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那些根本看不见的。”

袁滂心头一凛,直觉脖颈前有一柄看不见的刀,闪着嗜血光芒,随时可以带走他的性命,面上却是面不改色:“若是政变,你我绝然不能如此安然。杀人手法如此安静诡秘,目标不是陛下,亦不不愿制造慌乱,背后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天子夜宿清凉殿、新任南阳太守孙宇秘密入帝都、十八年前帝都冤案、除夕夜复道血案……一连串事情在张温脑海闪过,他不信这一切都是巧合,但是他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张温不敢答话,生怕说错一个字都会扯出无尽的麻烦,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夜,整座帝都尽无眠。这天大的事,恐怕早已经传出了宫去。

袁滂低声道:“老夫回大殿上,禀告杨公此事。”

“好。”张温点点头,“本府在此守着,陛下在清凉殿,此刻也该知晓此事了。温即刻命虎贲中郎将过去守着。”

“如此便稳妥。”袁滂道,“是不是该和廷尉崔公打个招呼?”

张温迟疑了一会,九卿之中,太常种拂是太尉杨赐提拔的故吏、光禄勋张温、廷尉崔烈都是名士出身,接下来便是执金吾袁滂了,司隶校尉、城门校尉无法深入内朝,京兆尹刘陶虽然险要,却是太尉杨赐的旧属,几个人都身兼要职,帝都内能调动兵的也就这几个人了——除了他们,便剩下当今大汉的外戚、河南尹何进了。

“先缓一缓,他手无兵权,贸然让他知道反而不妥。”

袁滂会意,作揖而去。

只有有兵权的人才知道兵员调动,复道卫士竟然换成了太平道的教众和乡野江湖人,这本就令人觉得可怕可怖之极。张温、崔烈、袁滂、刘虞,陛下身边的四名臣,总有人要置身事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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