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一家人照例在餐厅共进午餐。餐厅内冷气充盈,管家准备好餐具,将菜品在桌上摆好,之后退出餐厅。
李清这几天和朋友们打牌聊天,又新知道不少消息,谁谁家姑娘恋爱了,谁谁家儿子大学毕业就结婚了,还有生了二胎三胎的,听得她心里痒痒,想催一催闻臻,又知道自己从来管不了这大儿子,便拐着弯把八卦都讲给了丈夫听。闻家良知道她的意思,今天坐在一起吃午饭,便顺口提了。
谁知闻臻说,“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夫妻二人都是一愣,闻小屿停了筷子。李清问,“怎么这么说呀?要是没有喜欢的,爸爸妈妈帮你介绍也是可以的嘛。”
闻臻答,“从前谈过几次恋爱,一直没有想结婚的念头,目前也没有这个必要。”
闻家良说,“学我坏倒是学得上手,难不成你要像我一样四十岁才成家?”
不知道闻臻此时说这种话到底在想什么。闻家良显然不愉快了,说缦婷和苏筱这样好的女孩子他都看不上,真是心比天高。接着又说起闻臻上学的时候多不成器,若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时时在一旁耳提面命,他早就打游戏打得人生荒废。
闻家良板起脸来很是严厉,李清和闻小屿坐在一旁都不敢说话,闻臻也规矩听着,等父亲训完后,才开口,“没有看不上,是我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平时也忙。”
“忙忙忙,你能有多忙,成家的事都顾不上?”
这顿饭吃得不尽兴,闻家良冷着脸,没吃多少东西就起身离开,李清只好让厨师做点凉菜和绿豆汤端去房间,也陪着闻家良走了。
餐厅就只剩下闻臻和闻小屿。刚才父亲训人的时候,闻小屿都没敢动筷子,这会儿肚子还饿着也顾不上吃,问闻臻,“你为什么要对爸妈说这种话?”
“我的确这么想。”
闻小屿皱眉,“爸爸身体不好,你还这样气他。”
“他对我严厉惯了,没有真的生气。”闻臻随手给闻小屿夹肉,“你再多和爸妈相处一段时间,会发现他们的接受能力比你想象得要高。”
闻小屿早该知道不能指望闻臻去体贴谁的心情,他不想与闻臻说了,埋头吃完饭后直接出门去找父母。
闻家良和李清在院子里的树下纳凉,两人见了闻小屿,招呼他过去。对待自家小儿子,夫妻二人都是竭尽温柔爱护,那是半点对大儿子的严苛也没有。闻家良天生一副严相,见了闻小屿却似冰雪融化,笑着牵过他的手,“刚才吓到小宝了。”
李清在一旁说:“小宝不要在意,爸爸对哥哥严厉,也是为了要哥哥不走弯路。他们父子俩是从来不吵架的。”
闻小屿问:“他什么时候走过弯路吗?”
闻家良说:“不要看你哥现在人模人样,从前他上学那会儿,真是怎么教都教不好,天天就知道打游戏,书也不爱念书,叫他和同龄的朋友一起出国长长见识,他就是不去,犟得很。”
李清笑道:“你哥哥他从小就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谁说什么他都不管,我和你爸爸一开始都发愁得很,后来也不管他了,随他做什么去。但是有些人生大事总要听一听大人的嘛,他现在不想成家,往后也是会想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觉得外面世界的许多东西索然无味,还是自己的家好。就算他条件好,可要是拖得太晚,哪有女孩子会等他呀。”
闻小屿听得沉默不语,闻家良还以为他有心理压力,安慰他,“小宝不着急,你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三人在树荫下坐着聊了一会儿,之后闻家良回房午休,李清拉着闻小屿神神秘秘到客厅坐下,小声说,“小宝,妈妈问你件事,你要是知道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什么事?”
“你哥哥最近有没有在谈恋爱?”
“没有吧,我不清楚。”
“这种事是强求不来。”李清说,“我就希望你们过得开心快乐,别的要求再没有了。我就是希望有人能陪在他身边,不然他工作那么忙,每天回家还要对着冷冰冰的家,多难受呀。”
李清的一番话让闻小屿很是消化了一阵。她这样温柔与开明,打破了闻小屿对富裕家庭的某些固有认知,“传宗接代”、“联姻”,总是胡思乱想着这些词的闻小屿感到好像自己才是老土的那一个。
在避暑山庄呆了半个月,闻臻准备回首都处理工作,闻小屿也要回学校排剧目。行李都在山庄这边,临出发前的午后,闻小屿楼上楼下收拾东西,衣服都拿出来放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行李箱。
他正收着,闻臻来了。闻小屿问,“你来这边做什么?”
“我的行李已经放上车,顺路过来看看。”
闻小屿继续叠衣服,闻臻过来坐在他身边,“回去以后住哪?”
“租房。”
“周末来江南枫林住如何?”
“我排练很忙,不分周末。”
闻臻被闻小屿一句一答全都堵回去,他也神色不变,耐心简直超乎寻常,“可我说去你那里看看你,你也不愿意。”
闻小屿低下头匆忙把衣服叠好,再开口时声音变小很多,“我那边地方太小,本来就是一个人住的,你不要再挤进来。”
连语气都弱了许多。闻小屿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在拒绝闻臻,他的态度已可以划入非常不合格。
闻臻说,“我可以不去你的租房,但定时见面还是很有必要。”
闻小屿真是一点办法没有,自暴自弃道,“不要再问我了,反正你谁的话都不听。”
他听闻臻笑了一下,不高兴看过去,“有什么好笑的?”
闻臻坦言,“你很有意思。”
客厅凉爽安静,阳光从落地窗外打进大片明亮的光,沿着界限分明的光区,细细尘埃游动。盛夏蝉鸣生动,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声掠进屋内。
他们本该有一段浅浅的嫌隙,但在知觉的短暂空白里,这段嫌隙被消解了。
闻臻离开后,门嗒的一声关上。午后的阳光倾斜,从沙发边缘缓慢攀至闻小屿的身旁。
回到首都后过了一个月,学校还未开学,烈日炎炎。闻臻因公事出国大半月,期间和闻小屿打过电话。闻小屿也忙,排学校的剧目马不停蹄,还有电视台想请他拍摄短片。甚至有导演联系他想请他做电影的男主角,并表示希望与他当面详谈。闻小屿只觉拍戏会耽误自己练舞时间,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排练安排得太紧凑,在一次舞台彩排的时候闻小屿忽然中场停止,他的脚腕疼得厉害,等同学把他扶下舞台时已疼得不能走路。后来闻小屿被送去校医院,拍片检查,果然是旧伤复发,肌腱拉伤严重,需要住院,且被医生要求短时间内不许再练舞。
送他来的同学围在床边安慰,闻小屿不好表现得太沮丧,一一谢过关心他的人,还要为耽误了排剧和老师道歉。校医院的医生都已经认识他,教育了他一番,说再喜欢跳舞也不能折腾自己身体,闻小屿都乖乖听了,之后几天也老老实实待在医院接受治疗。
闻臻回国收到消息已是三天后。他赶到校医院时,正看见闻小屿吊着脚坐在病床上吃饭吃得正香。
食欲好说明没大问题。闻臻放下心,下午就把闻小屿接回了江南枫林。从学校医院病房到闻臻的家,舒适程度大幅提高,闻小屿坐在自己的大床上,舒服了。
闻臻去换了身休闲衣服,拿着闻小屿平时喜欢的蓝莓果汁和水果干进卧室来,把东西放在闻小屿床头,“给你买了护踝,怎么还是受伤?”
“护踝也不能常戴。”
蓝莓果汁冰冰凉凉,闻小屿抱着喝,人彻底放松下来。闻臻也累了,飞机一落地他就回公司开会,开完会后又赶到医院去接闻小屿,天还这么热。
闻臻说,“给你从国外带了点礼物,估计晚上送到家。”
闻小屿说,“谢谢。你快点去休息吧。”
他面上冷静,心里却非常好奇闻臻给他带了什么礼物?他潜意识不希望是一些华贵奢侈的东西,那对他来说实在不能实用。当然,闻臻送他礼物,他就已默默地感到很开心了。
晚上家里送来一个偌大的木箱,木箱沉重密实,里面又塞满气泡薄膜,工人从木箱里取出方形纸盒,拆开后是一幅油画。
画上是一片花园的一角,花园没有尽头,万千繁花被油画厚重的笔触归于陪衬,唯有一朵白玫瑰近在画前,形状鲜明细致,显然是画面的主角。画中正是晨昏交界,夕阳欲坠,晚霞烧融半边天空,另外半边则是即将落下的深蓝星夜。
闻小屿专心看着这幅油画,直到一旁工人询问挂在哪里,他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这竟然就是闻臻从国外带回来给他的礼物。
他心下惴惴,胡乱猜测闻臻该不会是从某个拍卖会上脑子一热拍下的百万美金艺术品?这幅画很美,他非常喜欢,但如果真的那么昂贵,闻小屿觉得也完全没有必要。
闻臻在一旁问,“就挂在你的房间?”
画便挂上了正对闻小屿床头对面的墙上。闻小屿的房间布置温馨,虽然之前清空拿走了许多,但床单、壁柜和书桌这类物件都色彩清新,这幅画一挂进来,竟十分融洽。
两人坐在床边看画。闻小屿问:“这是谁画的?”
“比利时一个小众的画家。”闻臻答,接着补充一句,“便宜价买的。”
闻小屿忍不住被逗笑。“你出便宜价,别人怎么愿意卖给你?”
“我在他的画展上看中这幅画,他原本不愿意卖。”闻臻说,“这幅画画的是他家的一个小花园。有一次他的妻子在花园里新种下一朵花,让他去把这朵花找出来。他去花园里逛了一圈,就找出了这朵白玫瑰。”
“为什么?”
“因为就在两天前,他的妻子买了一条白玫瑰图案的连衣裙。”
闻小屿听得专心,“他们好恩爱。”
“所以我和他聊了很久,他才勉强愿意把画给我。”
闻臻问,“喜欢吗?”
闻小屿从小就喜欢色彩和线条明亮温柔的事物,这副油画可谓正中他偏好。他面上不表现出来,只认真问闻臻:“不能把它挂到我的租房去吗?”
“闻小屿,我说的便宜价,不是说只花了几万人民币。”
闻小屿有些尴尬,试图争取,“我的租房很干净,它只是小了点。“
闻臻没搭理他,起身走了。过会儿听门口又是一阵动静,是有人送东西来了。他听闻臻一直与人交谈,似乎还有很多东西被放下,闻小屿的好奇心被勾起。
过一会儿,闻臻回到他的卧室,手里多了一个航空箱。闻小屿眼尖,一眼就瞥见那箱子里的猫爪。他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箱子上,“这是什么?”
闻臻把航空箱放在地上,打开,一只幼年期的猫探头出来。猫黑背白肚,偌大的绿眼睛和粉耳朵,胆子挺大,四处嗅着从箱子里出来。
“德文卷毛,四个月大。”闻臻说,“年纪小,应该不认生。”
闻小屿的眼睛都快粘在猫身上,“你要养猫?”
“送你的。”
他的视线转向闻臻,“送我猫做什么?”
闻臻随口答,“想送就送了。”
“你。。。。。。我不会养猫!”
“学就会了。”闻臻说,“先给它取个名字。”
猫被暂时安置在闻小屿的房间,放了点水和猫粮,闻臻就丢下人和猫去书房工作了。闻小屿只能看着猫在自己房里嗅来嗅去,旁若无人到处走,还到他脚边晃一圈,弄得他怪紧张。猫也不叫,自己找到猫粮吃了点,就趴在地毯上卷起来睡觉。
开学之前闻小屿就一直在江南枫林这边住着。他给猫取名叫百岁,相处了几天,百岁就和他熟了。猫胆子大,在偌大的家里闲庭信步,亲闻小屿但不亲闻臻。闻小屿给它洗澡,喂吃的喝的,抱着猫玩,晚上猫就和闻小屿一起睡觉。
闻小屿在家里吃好睡好,练不成舞就成天在网上学习怎么养猫,一天打几次电话给猫舍老板。闻臻把大多工作挪到线上,其他时间都尽量在家里,像普通的哥哥那样正常照顾闻小屿。如此闻小屿心情安宁,前阵子掉下的体重慢慢回归正常水平。
收假前两天,闻小屿准备回学校。他的脚踝伤已恢复,晚上睡前准备收拾一下行李。他正把行李箱拖出来放在地上摊开,百岁绕过来在他行李箱面前转,绿眼睛好奇看着他。闻小屿心中蠢蠢欲动,想把百岁也一起带走。
他去书房找闻臻,“我想带百岁回学校那边。”闻小屿抓着门把,试探道。
闻臻正在电脑前办公,闻言头也不抬,“不行。”
闻小屿与他哥讲道理,“百岁又不喜欢你,留在这里它不开心。”
“大房子不给它住,让它去住小地方?你考虑过它的感受吗。”
闻小屿没话说,虽然他觉得对于猫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也不想真的委屈了百岁。百岁的性格很活泼,精力旺盛,喜欢在房子里转个不停,有时候还莫名其妙玩起冲刺,大老远追到闻小屿面前扒着人不放。
“你昨天说想买个猫爬架,我看中一款。”闻臻把笔记本电脑移过来,闻小屿一看,那哪里是个爬架,分明是棵装在墙上的针织藤,一节一节往上垒,又拐个弯穿过整面墙,一般房间根本装不下。
但闻小屿很喜欢,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过去,和闻臻讨论应该把爬架装在哪里。最后决定把地方定在闻臻的书房,书房是闻臻在家临时办公的地方,空旷少物,有一整片墙都空着。
商量完后,闻小屿的注意力才转回来,想起自己要回学校的事情。买了这么大的猫爬架放在家里,他还怎么带百岁去租房?
“那平时你照顾百岁,我周末回来?”闻小屿不确定地给出一个建议。
闻臻正回复公司消息,手上不停,也不看他,“我下周出差。”
“那百岁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
闻小屿站起来生气走了,觉得闻臻一点都不负责任。他想把百岁带去学校,但猫吃的用的全在这边,冰箱里还放了新鲜鸡肉和牛肉,专给百岁吃的。他的租房没有冰箱,地方小,不够百岁跑来跑去。
闻小屿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闻臻就走了,闻小屿只能继续呆在江南枫林。直到过两天开学,闻臻人没回来,司机倒按从前那样准时等在楼下送他去学校。闻小屿往百岁的饮水机和自动喂食器里装好水和猫粮,百岁看着他换衣服拿书包,知道他要出门了,一直跟到玄关处,送闻小屿出门。
上舞蹈课的时候,老师知道他脚踝才好一个月,只让他练习一些基本功,排剧那边之前也和闻小屿商量过,给他替换了人选。结果闻小屿没怎么练舞,一整天就时不时惦记着猫,怕没人陪它玩它会孤单。
放学后闻小屿主动联系司机回家,一回到江南枫林就放下书包陪百岁玩。如此过了一周多,房东发消息询问闻小屿要不要续租,闻小屿才重新头疼起来。
他放不下百岁,但百岁已经适应了这个家的环境,每天在给它装的爬架上玩,非常喜欢吃闻臻买给它的鲜牛肉和鸡肉,显然百岁在家里过得很开心,闻小屿一想自己要是把百岁带去自己的租房,那感觉简直像硬把孩子从金窝带去狗窝。
房东说房源比较紧张,希望他尽快给回复。闻小屿趴在床上费劲思考,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在家住得也很舒服,他喜欢自己做饭,冰箱里就长期备好新鲜蔬肉,以及他喜欢的水果切片,牛奶和鲜榨果汁。
合适的距离感和亲近让闻小屿的情绪逐渐安定。百岁趴在闻小屿枕边舒舒服服睡觉。闻小屿拿着手机想了很久,最后与房东发消息说自己不会再续租,并且这周内会搬出去。
发完消息后,闻小屿放下手机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舒了口气。
他为自己罗列出足够多的理由来掩埋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选择留在这个家里只是为了照顾好百岁,为了每天都吃到新鲜的水果切片和牛奶,为了节省租房的钱,为了看卧室墙上的那副油画,为了能睡好觉补足精神。
夏末气温下降,一场暴雨来临,雨从下午一直下到晚上。深夜闻小屿正睡觉,忽然迷糊醒来,听到玄关门响。闻臻回来了。
他探出脑袋,听外面若隐若无的动静,过一会儿洗浴间隐隐响起水声。闻小屿没了睡意,从床上坐起来。百岁被他闹醒,也支起脑袋看着他。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对视,过会儿闻小屿轻手轻脚掀起被子,下床。
他拉开卧室的门,犹豫片刻,走到客厅,看到闻臻放在地上暂时没有收拾的行李箱和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闻小屿过去拿起外套,衣料上有被雨淋过的潮湿气味,还有淡淡的酒味。
他把闻臻的外套展平挂到阳台上,鞋收拾进鞋柜,之后摸黑在走廊上走,看到闻臻的房门掩了一条缝,里面泄出点暖光。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闻臻的声音响起:“进来。”
闻小屿推开门缝,站在卧室门口,“你喝酒了吗?”
“嗯,应酬。”
闻小屿转身离开,进厨房捣鼓会儿,泡好一杯蜂蜜水,端到闻臻的房间。
房里昏暗,只有床头灯亮着夜间柔光。闻臻靠在床头拿手机回复工作消息,腿懒懒搁在床上,看着他把水杯放到自己床头。
“我没有喝多,不过还是谢谢。”
闻小屿点头,不吭声往外走。闻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点促狭的笑,“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闻小屿:“!”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喝多了难受。”闻小屿扔下这句话,飞快逃离卧室。闻臻好笑,拿起桌上的蜂蜜水慢慢喝,低头继续处理公事。
周末过去,闻小屿又忙碌起来。他被老师相中推荐去参加一个电视台和博物馆联合策划的特别节目,策划打算挑选首都博物馆内的文物作为灵感来源进行编舞,其中有一副明代的人物画《踏春图》,画的是学馆一群年轻学生出游踏春之景,闻小屿要饰演的就是里面一位活泼好动、与女孩们打成一团的男孩。
闻小屿答应邀请,开始排舞。排练时间紧,闻小屿一连几天很晚才能回家,即使如此,等他到家以后,面对的依然是空荡荡的家,和唯一绕着他喵喵叫的百岁。
闻臻似乎比他还忙,这几天都是在他入睡后才到家。两人白天各自工作上学,晚上面都见不到,遑论交流。
闻小屿心中失落,却不愿承认。他不该期待太多——他始终这样告诉自己。
哆哆两声,办公室的门打开,朱心哲从门边探头,“一休哥,臻哥又来了,在我办公室里。”
赵均一正在电脑前忙碌,闻言不耐挑眉:“又跑来打游戏?”
“对啊。”
“随他玩去。”
“你和臻哥聊聊吧,他最近老往这跑。”
赵均一说,“知道了,忙你的吧。”
朱心哲下班走了。赵均一忙完手头的事已过一个小时,后起身找去朱心哲办公室。他推门就见闻臻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打游戏,西服外套随手搭在一边,那架势显然是家都没回,直接从公司来的这里。
赵均一坐到闻臻身边,闻臻看他一眼,继续打游戏。
“怎么这两天老往这跑?你知不知道你弄得公司员工很紧张。”
闻臻漫不经心操纵游戏人物打副本,“我只是来休闲,不是来检查工作。”
赵均一古怪看着闻臻。他这位学弟虽平日不拘言笑,但两人在大学期间长期共事,一同经历过工作室的辉煌和衰落,之后闻臻买回工作室,第一个找的人就是他,两人可谓关系匪浅。闻臻的情绪变化虽不明显,但赵均一多少还是能有所察觉。
赵均一问,“天天大晚上不回家,大老远跑我们这来打游戏,想什么呢?你自己家里没游戏室?”
“回家睡不着。”
“怎么?”
闻臻随口答,“家里养了只猫。”
赵均一听着稀奇,没想过闻臻这种人还会养小动物。他想了想,说,“猫吵你了?可能是肚子饿或者怕寂寞,你每天给猫喂饱点,晚上让猫在你房里睡,应该就不吵了。”
闻臻像在思考他的话。赵均一见他心不在焉的,诚恳道,“你要是闲得慌,就过来帮我写动作控制,或者下个月幻影2上市的直播和会议流程你来过目。”
“我忙。”
忙还在这儿占着别人工位打游戏?赵均一无语,干脆把闻臻的耳机拿下来,“走,出去抽烟。”
两个大男人到阳台去抽烟,聊了些工作的事情。赵均一没打听闻臻的事,总之心里知道没猫什么事。只不过闻臻自己不想说,谁都别想知道。
之后闻臻看了眼时间,准备回家。
此时天已全黑,赵均一本来早要回家,结果陪闻臻呆到现在。闻臻来时是让司机送,他自己平时懒得开车,宁愿付三倍工资让司机等在楼下。车先把赵均一送回家,之后再把闻臻送回江南枫林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
闻臻进门时动作很轻,知道闻小屿一定已经睡下。闻小屿的生物钟可谓严格,晚上十一点前入睡,早上六点半前一定起床,保证一整天充足的精力投入到上课和练舞。
虽然如此,也不至于完全不和他发消息打电话吧?有时候闻臻真心实意感觉到自己在试着靠近一只警惕性极高的猫,从前猫无人疼爱,所以全然不亲近人。无论是他还是父亲和母亲,想试着摸摸这只猫,都要担心把猫吓得跑不见。
二十年的空白实在太久了。
“闻小屿!来准备站位。”
闻小屿回过神,忙放下手里的水瓶起身匆匆往排舞老师那边去。他们正在湿地公园进行外景拍摄,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在一旁忙碌,舞蹈演员们按照导演和老师的指示找好位置。
闻小屿走进队伍时老师还关心他一句:“是不是累了?今天是有点热。”
他坐着发呆太久,让老师都担心起来。闻小屿非常不好意思,只说自己不累,之后专心投入拍摄。
初秋来了场秋老虎,天闷热,拍摄间隙休息的时候,闻小屿都坐在一旁不怎么与旁人说话。他向来不主动攀谈,认识他的人都已习惯。看他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漂亮又干净,也都不好意思上去搭话。
拍摄结束后,大巴把学生老师们送回学校,时间已是傍晚。闻小屿收到他哥发来的消息,说在学校门口等他回家。
闻小屿找到闻臻的那辆黑色轿车,上车时见依然是闻臻坐在驾驶位上,衬衫袖子卷起,一只胳膊搭在扶手箱上,闲适的模样。
“晚上想吃什么?”闻臻问他。
闻小屿答:“回去吃吧,我去超市买点菜。”
闻臻便把车一路开到江南枫林附近的超市。闻小屿进超市买东西,闻臻就在后面跟着,一边与公司的人打电话简单谈事。
闻小屿专心挑选今晚的食材,没注意身后的超市工作人员推着货物哗啦啦往这边走,闻臻一边打电话,一边抬手把人带到旁边,让身后的人推着车过去。
回家后闻小屿去厨房准备晚餐。他在料理台前忙碌,闻臻就坐在后面用电脑,闻小屿本以为他在忙公事,然而做好饭端上桌一看,发现闻臻只是在打游戏而已。
闻小屿有些无言,“你最近不忙了?”
闻臻退出游戏界面,移开电脑,“最近提拔了新团队,往后首都这边就交给他们。”
“你呢?”
“我的重心在公司全球战略,来这边原本是临时任命我负责市场。”
闻小屿好奇他的过往,问,“你从前也是这样被提拨起来的?”
闻臻漫不经心,“不然你以为我大学毕业就直接空降公司董事?”
闻小屿还真以为是这样。闻臻看出他小心思,说,“公司经营不是儿戏,我从分公司产品部经理做起,轮转几年岗位,三年前董事会才选我坐上这个位置。”
集团创始人闻家良对待儿子严苛,严格遵循公司制度把人丢进基层做起,万事不管,只看他自己能成什么样。事实上闻家良在多年前对闻臻一度恨铁不成钢,认为自己的儿子玩性太大不务正业,空有聪明头脑却不成器。那时闻家良年纪已大,心中本已有下一任CEO人选,然而眼见着闻臻一年年往上走,老人默不作声等了一年,又等一年,直到闻臻进入公司高层,自成一派。
那以后闻家良再未干涉过闻臻的任何决策。
过去的闻臻对闻小屿来说充满了未知和新鲜,甚至主观地带上传奇的色彩。闻小屿没有见过闻臻这样优秀的人,有时听父母说起闻臻年少时种种令家长烦恼的行为,他却听得暗自喜欢,好像看到他哥冷淡外表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鲜活骄傲的少年,前前后后构成了一个真实的闻臻。
晚上闻臻难得有闲,在游戏室里窝着打游戏。闻小屿洗完澡后回到自己卧室,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闻臻:[打游戏,缺奶妈。]
闻小屿忍不住笑了一下。闻臻时而流露出的幼稚的一面,他觉得很亲切。他坐在床边看着手机,看了很久,才放下手机起身去游戏室。他推开门,见闻臻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转头看他一眼,“来坐。”
昏暗的房间,闻臻懒散靠坐,投屏的光一闪一闪落在他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