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放开我,听霜!” 听霜认主是自然听她的命令。 云念从空中跌落在地,跌跌撞撞要跑向雷阵中央,大脑此时高度紧张,连一点反应的余力都没有,满脑子只有那浑身浴血的白衣少年。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腰带被什么东西勾住,云念向前的脚步再难迈动一步,身子陡然腾空,再一睁眼已经被吊在虚空中。 她垂首去看,古朴磅礴的长剑牢牢束缚着她,将她拖向远离谢卿礼的地方,听霜在她的身边护送着她。 “碎荆,放开我!” 云念又气又急,气谢卿礼一心赴死竟连碎荆也不带,就算碎荆在渡劫的雷劫中或许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但左右可以为他拦下一两道劫雷。 急他阻止她去帮他,也害怕他真的死在雷劫之中。 她根本没发现,自己从始至终害怕的都是谢卿礼死,而不是她的任务失败。 她只怕他死。 她害怕见不到他。 “碎荆!碎荆!放开我!” 可碎荆只听主人的命令。 它的主人下达的命令是: 将她带走,阻止她进入雷阵范围。 “听霜!听霜救我下来!” 听霜犹豫着,这种开了灵智的剑有自己的认知,它知晓那雷阵的恐怖,私心不想让自己的主人进入雷阵。 只是这片刻的犹豫,云念腰间的凤扣中涌出熟悉的灵力,强大汹涌,但又柔情万分。 灵力进入她的经脉,云念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眼前的光亮虚化凝聚成一条明线,直到彻底消失,意识堕入黑暗。 碎荆带着无知无觉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卿礼死死掐着身下人的脖颈,少年将其贯在地上。 被压制的人感知到将要到来的威胁,疯狂挣扎扭曲着身躯,灵力不要命地往少年身上打去。 “谢卿礼,你真是疯了!” 谢卿礼按住他,少年清俊的眉眼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因为身下人的剧烈挣扎带动他的伤口崩裂,鲜血一股股贯出淌满地。 他的唇色苍白,偏生笑得温柔:“你不是不怕吗,你抖什么啊?” “谢卿礼,你是要死吗!强行压制雷劫,凭你现在这副半残的身体一半的劫雷都撑不过去!” “那又怎样?”他偏头躲开兜帽人的攻击,修长的手依旧掐着他的脖颈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他收紧手,愉悦地看着被钳制的面逐渐赤红的眼,听着他粗重的呼吸。 “要不要赌一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呢?” 他好似说到了很开心的话,满脸都是笑意,原先清冷的气质陡然间乖张狠戾。 “谢卿礼!”戴着兜帽的人红着眼,“你难道不管你那师姐了?你不是喜欢她吗,你舍得丢下她一个人?” 提起云念,少年的笑意敛去几分,几乎是阴沉着脸看他。 手上的力道依旧未曾松懈,谢卿礼用了浑身能调动的灵力去压制他。 头顶上方的雷阵在酝酿,迫人的威压不容忽视,他知道天道很生气,是带了杀心降下这劫雷的。 他也知道自己大概过不去今天这劫雷。 兜帽人还在问:“你舍得她吗?你舍得她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吗?” 瞧见少年清淡的眸子,他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声音越发轻,带着引诱的语气:“她受人欺负没有人帮她出头,她遇到险境没有人去救她,她难过在夜晚哭泣时没有人安抚她,你舍得——” “我舍不得。” 少年冷眼打断了他的话。 还未等他欢喜自己的话开解了他,便见到少年不知何时又取出了一柄木剑狠狠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拧着剑柄,风轻云淡道:“但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师姐,她很强大,遇到险境也有自保之力,她心性坚韧,绝不是会用眼泪解决问题的人,也不需要旁人去给与那些毫无价值的安抚。” “我不舍得她,我喜欢她,我想永远陪着她,我想与她成婚护她一生,我想跟她有个家,我想她成为我的家人。” 他拔出剑,血水喷溅在脸上,蜿蜒过鼻梁和下颌,凝成血珠滴落。 “可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若我为了与她在一起而放弃血海深仇,我师姐也会看不起我。” 他握着剑柄又是重重捅了一剑,动作干净利落。 “十五年前裴家和柴家灭门,十三年前谢家灭门,从那时候起,我活着的意义便只有一个。” 他仰头望着虚空中的劫雷,声线异常的平稳。 “杀了你,即使同归于尽。” 第一道劫雷在此刻轰然降落。 山石炸裂,树木粉碎,狭长的裂缝浮现在地面,周遭的一切都在晃动。 它重重劈在了少年身上,溢出的余压炸开在被木剑钉在地上的人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吐出大口鲜血。 谢卿礼并未调动灵力护体,而那带戴着兜帽的人疯狂地要动用灵力,灵力尚未凝结成防护罩,又是一道粗壮的劫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下,一股脑砸碎了他的防护罩。 而谢卿礼跪倒在地,脊背上的伤痕中隐约透出白花花的骨头,附在其上的血肉焦黑,连血都溢不出来。 劫雷一道接着一道,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身边被木剑钉着的人拔出长剑想要逃跑,却又被紧跟着降下的劫雷劈中跪倒在地。 这场雷劫带了必杀谢卿礼的心。 它不容任何人离开这里。 它会剿灭雷阵中所有生灵。 这也是谢卿礼的目的,他在去年便已经濒临渡劫中期,只是一直压制修为未曾渡劫,直到今日见到这人。 他放开灵力限制,一股冲破渡劫中期,强行压制雷劫为的就是现在。 他的双臂撑着地,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直起腰。 他望着那被雷劫劈的大口吐血的人,他笑得分外愉悦:“你跑什么……我们来看看,今日是你受的劫雷多还是我多?” 在第二十道劫雷落下之时,谢卿礼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浑身的骨头被劈碎了,后背上的血肉不剩什么,他浑身都冷,手腕上的灵丝绳在此刻崩裂。 红绳上串着的珠子滚落在地,血红的灵火珠暗淡无光。 谢卿礼费力抬手去抓它,在下一道劫雷降落前将它紧紧握在了掌心。 那颗珠子灵力耗尽,没有一点温度,摸着比他的掌心还冷。 他的视线模糊,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喘气间都像是在割着肺腑,胸腔内鲜血淋漓。 而那人倒在他的不远处,大口大口吐着血,一道又一道劫雷落在他们身上。 他呢喃着:“师姐……” 想必云念醒来一定会与他生气,可这次他再也哄不了她了。 他要做这件事,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 人之将死,这一生短短十七载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个遍,他这才惊觉,他好像过的真的很苦,他好像一直在失去。 老管家对他说:“少主,活下去。” 舅舅舅母对他说:“阿礼,这不怪你。” 外祖父外祖母对他说:“别回头,跟着你娘走!” 阿娘对他说:“头也不回地跑,不许看娘!” 其实他们都想他活着。 其实没有一人怨过他。 其实无法原谅他的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柴家、裴家、谢家,三大家族因他灭门,彼时的他不过是个稚童,可身上背了上万条命。 逃出来后他去了东境妖域,亲手碎了道心重塑经脉选择杀戮道的那天,下了漫天的大雪,只有七岁的他躺在雪地中,醒来时浑身剧痛,周围是血腥流着涎水的一张张嘴,那些狼妖撕咬着他,势必要分食了他。
第102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