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再见到她了。 皇帝弯了眼:“席玉,你说阿清清醒过来后,会生我的气吗?” 席玉没有说话。 皇帝叹息,眼帘下垂:“她死前让我照顾好她的本家,可当年她的家族蒙难,我却并未出兵相助。” “她的阿姐惨死,唯一的侄子,我也没有救他。” “如今,我还要送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去死,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席玉嗤笑出声:“你做都做了,难道没有这些事情,她便不恨你了?” 皇帝也觉得可笑,大笑出声,在这寂静的清晨分外诡异。 他笑的脸都红了,弯下身子撑住栏杆,喘着气道:“恨也好,恨也好啊,她不爱我,若也不恨我的话,那我还剩下什么呢?” 他转过身,笑着问席玉:“她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她只有我了,她只剩下我了啊……我的阿清,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就应该被养在我的怀中。” 席玉冷眼骂了句:“疯子。” 皇帝直起腰身,笑意忽然退去,快的像一缕风。 “太子呢?” “派人去抓了。”席玉回,顿了顿又问:“你当真舍得安之?他可是阿清和你的孩子。” 皇帝神色很冷:“他不过是我留住阿清的筹码。” “……我去地道布阵了。” 席玉转身离开。 皇帝转身继续欣赏着布下的这一桩大局,直到身后的脚步声逼近。 他头也不回冷声道:“你要谢卿礼我可以给你,天罡万古阵一旦开启能困死他,但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阴影处走出来一人,兜帽自上而下盖住全身,身量削瘦高挑,面具下的下颌苍白。 他笑道:“这些年来我何时骗过你?” 他与皇帝并肩而立:“但是你,今日要小心了,谢卿礼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他的姨父,却装作不认识你,他明明那般恨你。” “当年谢家蒙难,你失言未曾相救,他想必恨不得杀了你,以我对这小子的了解,他这人颇为记仇,你说他沉寂这么久不动手,是为了什么?” 皇帝眼也不眨:“你与我又有何区别,谢家蒙难不是你做的吗,我只不过袖手旁观罢了。” 他侧首含笑,尾音拉长:“你说他若是见到你,会不会先一剑剐了你,如今的他与以往的那个废人不同,可不是任你拿捏,有裴凌助他悟了剑心,你可不一定打的过他。” 兜帽人闻言也笑了,面具下的唇勾起:“天罡万古阵开启后,他有还手之力吗?何况……你说他会先向我复仇,还是先救他那师姐?” “这么多天了,云念的蛊应该要发作了,你说他能眼睁睁看着云念死吗?” “今日,没有人走得出琴溪山庄。” 琴溪山庄十七 流花宴在正午时分开始, 江昭匆匆忙忙赶到之时,望月台已经坐满了人,夜歌隔水寥寥, 高楼池榭,烟柳花树,浓郁的酒味和着花香。 一条水路从最高处蜿蜒向下, 包围了整个望月台, 潺潺流水中淌着朵朵花瓣。 酒盏被用特定的容器盛放, 竟能稳定在水面上,即使是从高处流下也并未歪倒。 江昭刚落地,苏楹便迎了上来。 “你来了啊,我等了你许久。” 苏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小脸凑的很近。 她身上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江昭眸底的暗色沉了几分。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抽出被苏楹抱着的胳膊:“我刚才去看了师妹他们。” “师妹怎么样?” “高热还未退去, 看起来不太好,今日这流花宴怕是参加不了了。” 苏楹闻言皱起细眉, 神态间是掩饰不住的忧心:“这可如何是好啊, 烧了一整晚了,身子不会出问题吗?” 江昭安抚她:“没事的, 有谢师弟陪着她。” 两人边走边聊, 进入望月台的大殿。 微风拂过湖面, 穿过湖面上的长廊,正中占据了湖面三分之一的亭台中端坐的正是皇帝。 他一身墨色常服,正亲自倒酒, 每倒下一杯,便将酒盏搁置在小盘中放入面前的水路, 湖水便会载着这些酒盏流下下方。 这便是流花宴最为重要的一项,由皇帝亲自为来客斟酒,沿着水路送下,每一个人都能喝到。 江昭迈入亭阁后行礼:“陛下。” 皇帝放下手中的酒壶,脸上挂着笑:“江公子不必这般多礼,快请坐。” 江昭和苏楹来到皇帝左下方入座,木桌前的水道中缓缓飘来两个酒盏。 皇帝伸手示意:“江公子请喝酒。” “多谢陛下。”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下,酒水顺着下颌淌下,喉结微微滚动,酒盏中已经见底。 江昭放下酒盏。 皇帝看了眼外头,问他:“这谢公子和云姑娘呢?怎还未来?” 江昭微微侧身,神态依旧恭敬:“云师妹昨日高热,烧了一整晚,谢师弟在照顾她,今日怕是来不了了,实在有扰陛下了。” “这……云姑娘可有大碍?需要朕派元太傅去瞧瞧吗?” “不必劳烦陛下,师妹只是先前经脉有损,近些时日忧劳过多便病倒了,昨夜阿楹也去看过,没什么大事。” 皇帝了然颔首,面色随和并未有异样:“既如此,那便让她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喝酒。” 苏楹笑着靠近江昭为他倒酒:“阿昭你尝尝,这酒是桃花露,是皇宫才有的御酒。 她凑的很近,几乎贴在江昭身上。 江昭眉眼含笑。 苏楹倒一杯,江昭便喝一杯。 毫无犹豫。 苏楹眼底的笑意像要绽出来般。 江昭在一杯杯的酒水中逐渐有些昏沉,他撑着脑袋,余光中瞧见了高台上端坐的人。 皇帝在内侍的陪同下倒酒,一个接一个酒盏顺着水道流向下方。 琴溪山庄所有人都喝了这酒。 江昭垂下眼,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又接过了苏楹递来的酒水。 水面倒映着青年的脸,他面无表情仰头喝下。 苏楹掏出手帕替他擦着唇角的酒水:“你看你,喝个酒还喝不好。” 江昭只是笑,脸颊微红像是上了酒劲。 他直起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仰头望着上方的帝王。 “阿楹,元太傅和太子呢?” 苏楹:“元太傅去外巡逻了,太子……不知会不会来,你也知道,贵妃那件事对太子打击很重。” “这样啊,那好吧。”酒劲有些上头,青年冷白的脸越来越红,忍不住趴在桌案上:“阿楹,我休息一会儿,你一会儿喊我。” 苏楹只道:“好。” 江昭闭上眼,思绪有些混乱,呼吸声渐渐平稳。 琴溪山庄依旧热闹,人声鼎沸,欢声笑语,舞姬在台上翩然起舞,绫罗翩飞姿态婀娜,曲声悠扬婉转。 苏楹贴在江昭耳侧,亲昵地吹着气:“阿昭,你睡了吗?” 青年无知无觉。 苏楹眼尾弯起,美目逐渐扩大,漆黑的瞳仁不知何时已经变为竖瞳。 身段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趴伏,宛若无骨的蛇。 衣衫腾空落地,一条带着斑纹的蛇从地面堆积的衣裙中钻出,沿着江昭的小腿爬上,越过腰间,来到了他的脖颈。 蛇头望向高台上端坐的皇帝。 皇帝懒散靠着身后的长椅,服侍的内侍一脸平静,仿佛并未瞧见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动手吧。” 蛇信吐出,“嘶嘶”声回响,尖利的獠牙露出。 一口咬上了青年的脖颈。 谢卿礼沿着地道慢慢悠悠地走着,相比于云念的焦急,他这边淡定许多。 碎荆在一旁嗡嗡作响,提醒着他前面有多危险。 谢卿礼按住了它,自顾自地朝前走着。
第72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