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秦堇年对他的无言之态甚是失望，她夺门而出。

秋庭薇又是一夜无眠，在没有阿薇的岁月里，她没有睡着过，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状态。第二日，秦堇年卯时叫她醒来吃早饭。她应了声。

饭桌上，秦堇年为她夹菜添粥，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而秋庭薇，也尝试去接受这份照顾。

“父亲呢？”

秦堇年先是一怔，后笑着说到：“他啊，去上早朝了。母亲等会带你去街上走走，刚来京都，先适应适应环境，可好？”

秋庭薇点头应下。二人吃完饭，出门了。

京城的雪已停，街面上依旧覆盖着未化的雪，一步一脚印。

二人穿梭在街上，秦堇年带着秋庭薇去胭脂铺，簪子铺，为她挑选全京都最好最美的胭脂簪子。秋庭薇只是跟着她，陪着她试了一个又一个颜色，一支又一支发钗，可她觉得，在阿薇的脸上无需做这些粉饰，她很美，如未雕饰过的芙蓉，如独立枝头的雪梅。但是总不能辜负了秦夫人的用心。

“庭薇，这只白玉簪子配你，你可喜欢？”秋庭薇看了它一眼，便被吸引住。秦夫人见她喜欢，便包了下来，顺便又挑了几副配她的素雅首饰。秦夫人总想给她买最好的，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一丝空隙，所幸的是，她的女儿接受了。

二人出了店门，兴致勃勃地回了府。

秋循义已在家中等候，见了刚买完东西的母女二人，很是高兴。三人准备吃午饭。

饭桌上，秋循义道：“春雪已停，过上半个月便是宫中的春日宴，需带家眷，庭薇啊，你可愿去。”

“这去去也好，你这刚来京都，也没个朋友，春日宴上有许多官员的家眷儿女，你倒可以去交个朋友。在这京都能多个照应。”秦堇年停箸，抚她的肩，“但你若不想，便不去了，宫中规矩繁多，倒不如自己家中自由些。等改日我带你去京郊，春日有花田，那里才美。”

“母亲，我愿意赴宴。我初来乍到，也想认识大家。”

秦堇年看着自己的女儿答应了，心中满是喜悦，她渐渐地接纳了这里，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只是秋循义暗暗皱了皱眉头。

夜晚，他令人唤来秋庭薇。

“这么晚了，父亲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要做的事，我不干预也不外说，只是，你千万小心，你母亲也说了，宫里不比其他。我只想满足堇年的一个幻想，在她心中，你平安，足矣。”

“秋侍郎所言，我明白，我也会替阿薇成为一个好女儿，但是此路凶险，若有必要，大人可与我脱离干系。”

他紧盯着面前的姑娘，说出此等话依旧面不改色。或许她所经历的，远比自己知道的多。小小的身躯，却担负如此重任，他不敢想这些年她是如何走过来的。

“你今年，二十了吧，比庭薇年长两岁。”

“嗯。二十年一局，先生既已布下，我定当全力以赴。”

“你不怕吗？”

“我无惧生死，我只怕家中以血肉铸成的王朝，会毁于一人之手，只怕千百忠贞义士，含冤而死。秋侍郎，不怕自己为倾尽青春抱负的国家，是如此君王统治的吗？”

是了，他怕，他怕自己的满腔抱负，付诸东流。

秋循义看着面前目光坚定的姑娘，一时间，仿佛看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万里大漠，在他眼中，是囊中之物；骑骏马杀百卒，亦不在话下。可是他不懂，为什么如此厉害之人物，却要被安上意图谋反的罪名？为什么他曾经可以独闯北渊军营，安然无恙地带回敌方主帅首级，却会死无全尸。又想到曾经有着赫赫战功的许老将军，百战不殆的许家军，却在萧关一役，全军覆没。若这就是“君臣之道”，那他宁愿永不入仕，哪怕不能得志，也断然不会辅佐如此君王。如今的南封，抑武扬文，但是他永元帝登基，若无这些骁勇善战的将军，他如何能稳坐皇位？如何能拥有这万里江山！说到底，他还是懦弱胆小！

她的目光过于刺眼，刺伤了他忠国的心。

“若无他事，告辞。”她转身离去。

她的身姿亦有故人之影，似悬崖峭壁上的松，是荒漠之中依旧顽强生长的野草，生生不息。

秋庭薇回屋后，换上夜行衣，用先生秘制的药水洗下伪装，暗自出府。

刚跳下围墙，旁边便有同装扮的人进入府内。

“先生说，你这次出去要些时间，那个是替你的。”是停云的声音。停云来到她身边，递给她密信。“这里是你要去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人，会帮助你完成任务，一切行事按计划来。”

“嗯。”停云见她依旧冷漠，却还是提醒一句：“平安回来。”每次她要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都会这么说，虽然停云明白，以她的武功和能力，世上无人能敌她，但是总会心疼。见她满身伤痕地回来，他心如刀割，很多次他想替她去完成那些任务，但是先生说过，那些是必须她去做的。她和先生身上背负了太多，他们要做的，哪怕是与他们最亲近的停云，也不知道。至于其他人，不过是先生的棋子。

秋庭薇一蹬地，飞上树梢，她停在那，像夜鸟栖息，她奔波数年，临州的小苑是她停留最久的地方，是她心中仅存的家。

她打开密信，按着信上所指，行走于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