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他竟也遵循系统的设定爱上了我。
只是他现在才发现。
他说，在我答应同他进宫的时候，在我费心费力处理后宫事务的时候，在我温声细语陪他处理朝堂的时候。
在我终于在封后大典上把手放在他手心上的时候，他有多开心。
他一直以为，这份开心是来自系统的。
他说，他后悔过，就算自己死，也想让我活下来的。
可是顾时昀，我和你不一样。
答应进宫，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顾时浔的影子。
我从来都无心后宫事务，性子从来都暴躁。
那些所谓的温声细语，贤妻良母，不过是你我之间的一场梦。
你爱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
我静静地听他的声音传进我的耳畔，回过头对他说了这些日子的第一句话。
「我自小养尊处优，可你却告诉我，才知我生来的宿命，就是沦为天平上的一个砝码。」
是系统告诉我，我的宿命只是为了遵循设定而活。
不过我也没有输。
毕竟我对顾时浔的感情，甚至迷惑过了高高在上的系统。
我把一直以来放在床头边的香囊拿出来。
那是封后大典的后一天，我准备给他的惊喜。
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我又何曾没有真正对顾时昀心动过？
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妻，说他爱我一辈子，与我日日绕床弄青梅。
只有那天，我把荷包藏在靶心后的那天，我知道我的丈夫是顾时昀。
现如今，我才把它放在他的手心。
上面的送子图绣得很难看，歪歪扭扭。
上面有我费尽心思用针线藏住的血斑。
那天，菀菀类卿这四个字具象化了。
顾时昀拿着那个荷包，哭得不成样子。
他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皇上，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故事的开始总是很温柔。」
毕竟，抹杀我是系统的任务，想让自己活命没有错。
更何况，你在我心里也是菀菀类卿。
9
我病后的这些日子，叶希岚曾来看望过我一次。
顾时昀日日夜夜都陪在我身边，自然会冷落了她。
本来，在我被系统抹杀后，顾时昀会迎她做皇后的。
「皇上，你许久没有陪臣妾放风筝了。」
她来的时候，顾时昀正坐在我床边为我扇风。
他头也不抬，只看着床上的我。
叶希岚又出声叫了他几声，见无果，只能将眼神转向我。
「前两日来看望姐姐，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
「怎么现在反而不让皇上陪在身边就好不了了呢？」
「前两日？」顾时昀皱了皱眉：「我一直陪在依澜身边，何时见你来过？」
叶希岚语塞。
「争风吃醋，以下犯上，这就是你作为以为贵妃的气度吗？」
顾时昀眼睛通红，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对叶希岚发火。
叶希岚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何震怒龙颜。
这招她从前用过一次。
那时候，顾时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我不识相，竟胡言乱语惯了，装病来骗他。
「你真是不可理喻！」
可是他明明知道，我没有装，所有的疼痛都是系统给我的。
我心如死灰，看着他拉着叶希岚的手出去。
现在，这出戏码竟换了角色。
我笑得苦涩。
「皇上，是你说要废了她，迎我为新后！」
「来人！贵妃故意破坏射箭大赛，多次以下犯上，打入冷宫。」
叶希岚愣在原地。
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没有人会想到当朝宠妃一朝之间竟会跌入谷底。
还是为了一个自请废后的废妃。
叶希岚被侍卫拉了出去。
我抬起眼睛看了看她，在她的眼中看到的是不甘，恨意。
再看顾时昀。
从前，他也像这样伤害过我，现在，他随意伤害他所谓深爱的人。
10
某一个阳光敏媚的日子，我的身体好了一些。
我趁着这个机会去冷宫找了叶希岚。
她脱下了华服，卸下了浓妆，仔细一看，其实与我一点也不像。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替身。」
所以她妙手妆容一化，便成了半个我。
「你从来都不爱顾时昀，对吗？」
我默了默，看着叶希岚跪在佛前的背影。
「你只想要后位。」
「你真聪明，比顾时昀聪明多了。」
叶希岚突然笑了。
「我运气不好，没有万千宠爱，没有高贵的出生，唯一的机会，是进宫当了顾时昀的贴身宫女。」
「我洗过衣服，进过辛者库，清理过下水道，最后靠自己争取到了顾时昀的心，我有什么错？」
我听着，不禁默默捏紧了拳头。
也许，她也只是想靠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已。
在她的眼里，女子的最高位便是皇后。
她也曾雄心勃勃，向往最高处的生活并不停付诸实践。
她曾经见过绣满了金银首饰的华服，见过无数人的敬仰，见过高高在上的模样。
于是，她从跪在下面，到了站在高处。
叶希岚，作为一名底层的女子，你很伟大。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想知道。」
叶希岚突然咧开嘴笑了。
「顾时浔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宋依澜，打开我送她的那支箭，里面有我想对她说的话。」」
我愣住，手不自禁地颤抖。
顾时浔？顾时浔？
叶希岚，你怎么会知道？
我万千话语噎在口中，叶希岚继续说道：「他是在接你入宫的路上，被顾时昀亲手推下去的。」
「这是我亲眼目睹，也是我保证自己登上后位的砝码。」
「可是现在我想通了，如今的大梁战火连绵，各地纷乱起义，这个后位不要也罢。」
我整个人都在忍不住地颤抖，脑子里不停回想她的话。
他来了，他来接我入宫了。
那是最后一步。
这本该属于他的河山……
这本该国泰民安的天下……
我瘫倒在地，眼泪不自禁地掉在地上。
叶希岚取出藏在佛像下的长剑，没有丝毫犹豫，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她这辈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宋依澜，我也和你一样有一颗雄心，为了自保也学过武。」
「倘若在大梁还未安定之时，我选择的是一剑刺死顾时昀，那会不会，我也是一代女帝……」
「可惜，这把剑最后还是进了我自己的胸膛。」
血剪了一地。
我跪在地上，看着叶希岚倒在我的面前。
回过头，我看到顾时昀目睹了这一切。
11
我将顾时昀带到了我爱的人的坟墓前。
我把手放在墓碑上，没有一丝温度。
顾时浔，你应该也恨我吧。
那么多年，我竟跟自己的仇人朝夕相处。
真是个笑话。
我深吸一口气，倒在他的墓碑旁。
「顾时昀，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顾时昀瞳孔颤抖得不成样子，脚步踉跄着上前一步。
「不可能。」
他喃喃道：「我不信。」
我望向天空。
「在你送上珍稀的弓箭时，我想的是，这要是他亲手为我刻的就好了。」
「在你为我做我爱吃的点心时，我想的是，顾时浔那个榆木脑袋，一定还以为我爱吃辣椒呢。」
「在你夜晚拥我入怀的时候，我在想，你的鼻子应该再高一点，那才是他的模样……」
可是杀了他的人竟然是你。
我苦笑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我一边打一边踢，毫不留情。
顾时昀默默承受着，良久，他通红的眼睛也掉下泪来。
「宋依澜，你有恨，我又何尝没有？」
「我从小就处处矮于皇兄一头，没有人愿意看我……只有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才是我唯一的机会！」
「只有杀了他，父皇才愿意看我一眼。」
他禁锢住我的手腕，像一只发了狂的动物狠狠地盯着我。
我没了力气。
现在看来，他和他的眉眼也一点也不相似。
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笑起来多么好看。
耳边再次响起了系统音。
「任务进度百分之零。」
那一刹那，我看见了顾时昀的瞳孔闪烁。
我知道，系统的惩罚不好受，他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走到他面前，把最后一句话告诉了他。
「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进度会突然一扫而空。」
「我早就联系上了系统，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一切。」
「那些虚假的喜欢，全都是我对另一个人的。」
故事的开始总是极为温柔，故事的结尾总被赋予了悲剧的意味。
攻略任务失败。
顾时昀，倒在了顾时浔的墓碑旁。
12
「攻略任务失败，意味着你能够活下去。」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系统在我耳边说。
我说过，我早就联系上了系统。
在任务进度下降的同时，我身上承受的痛苦丝毫没减。
因为我费尽心思和它做了一场交易。
「我自小被爹娘保护得很好，不知民间疾苦，不知战火连绵。」
「唯独知道自己家世显赫，众人敬仰，以及……对舞刀弄枪的一腔热血。」
是顾时浔的出现告诉我，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不是你后花园的繁花紧簇。
更不是后宅池塘里的鱼儿嬉戏。
在我享尽荣华富贵，穿金戴银的时候，有人在战火中嚎啕大哭，也有人在灾难下瘦骨嶙峋。
他指给我西边的荒山，东边的大江。
眼睛里的火焰何曾没有感染过我？
现如今，这个世界依旧如此。
我放弃了爹娘的庇护，以为进宫后能帮助顾时浔完成所愿，至少，尽我的一臂之力。
可我搞砸了一切。
大梁，没有顾时浔，不行。
我义无反顾地点头，示意系统完成这场交易。
「叮——」
身体像是有人鞭笞，我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鲜血。
每往外吐一口，顾时浔的面容便越加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除了他，眼前的这个世界在一点一点地抽离，在一点一点地消散。
他在草原上骑马赢过了我，我摔倒在草坪上，他神气地抬了抬下巴：「服不服？」
他把珍稀的弓箭递给我，眼神带着慌乱，这时，我看到了落落红着的脸。
分开那天，落落在他眼前，他毅然决然地拒绝：「我喜欢的一直都是小姐。」
再后来，我看到了叶希岚站在他旁边，他流着泪说：「告诉宋依澜，我想对她说的话，藏在那把箭里……」
那把箭……
它被放在我的房间里，因为极为珍惜，我从来舍不得碰它。
更从未发现它竟然有一个暗舱……
疼痛渐渐消失，我伸手想碰一碰他的脸。
这时，一切灰飞烟灭。
系统答应了我的。
时光倒流回他离开的那天。
我用我这辈子的性命换来时空倒流，再用我下辈子的性命换来先皇对顾时昀的在意。
宋依澜这个人，永远都不复存在。
这样，他不会死在心心念念迎我入宫的路上。
顾时昀，也不会因此而对自己的皇兄抱有嫌隙。
大梁，终将完成它的抱负和使命，完成它该有的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最后的最后。
在我的魂魄彻底消散的前一刻，我回到了我的闺房。
我走到床头，取下那支被我珍藏了那么多年的箭。
果然，它有个暗舱。
里面有张纸条，小字的笔画干净利落，不知是不是因为写字人紧张的原因，略有些颤抖。
「春风不解杨柳情。」
我把它握在手里，紧紧攥住。
随后，它跟随着我一同游荡。
游荡到了分别的那天，落落还是怀着少女心事找到了顾时浔。
而他仍然没有犹豫，摇了头。
像是突然如鲠在喉，他说：「我记得我好像需要等一个人。」
「我记得我说过，我只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