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春天的雪
第二天一大早,金志扬开着车,载着高芳华、谷碧莲和张世杰一起向南山里进发。
南山北麓,景色秀丽,风景如画。牛背梁风景区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谷碧莲先上的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高芳华和张世杰坐在后排,两人相距甚远,彼此都望着窗外不说话,如果让外人看来,两人似乎互不相识。金志扬和谷碧莲都显得极其兴奋。
汽车很快进入秦岭终南山隧道,车厢内顿时幽暗异常。斑驳的路灯光像一张张碎纸片飘落在车内,然后又从每个人的身上飘走。
金志扬和谷碧莲依然滔滔不绝,相谈甚欢,无视着后排两个人的存在。高芳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右手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然后被一只手牢牢地攥住。她身体一哆嗦,想极力挣脱,但没有用,心开始剧烈地跳动,几乎从胸口蹦出来了。张世杰的手孔武有力,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
高芳华扭过脸看了张世杰一眼,但眼前漆黑一片,闪过的灯光里隐约有一张俊俏的脸毫无表情地凝固在黑暗之中,只有眼睛明亮而清澈。高芳华的手不再挣扎,她知道自已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于是她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他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肌肤里。高芳华的眼泪缓缓地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力控制着自已的情绪,不知为什么,对于张世杰的放肆行为,她却一点儿都恨不起来。
汽车驶出隧道的刹那间,张世杰的手终于松开了。高芳华抽回已经被攥的有些麻木的手,握紧拳头,她真想狠狠地揍张世杰一顿,把他揍得体无完肤,把他扒光了扔在路边才解心头之恨。
窗外的山林,青翠如洗,山顶上的春雪,清晰可见。借着车窗玻璃的映照,高芳华清晰地看到了张世杰一张苍白的脸。她心里一软,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从坤包里抽出一张餐巾纸,轻轻地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滴。
汽车驶出高速收费站,金志扬和谷碧莲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看高芳华和张世杰,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金志扬笑着说:“俺俩光顾着谝闲传了,你俩在后面谝啥呢?”
谷碧莲盯着高芳华,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啥话都没说,然后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的风景,自言自语:“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纵有千种风情,又与何人去说……”
金志扬疑惑地侧过脸看了一眼谷碧莲。
谷碧莲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别胡想,我是触景生情,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你看那半山腰盛开的桃花,虽然娇艳美丽,但只能孤芳自赏,多么寂寞,纵有千万风情,又能与谁诉说?人也一样,知音难觅。我认为,遇到了就不要错过。你们说对吗?”
谷碧莲说完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高芳华,只是一个劲地傻笑,并不说话。高芳华明白谷碧莲想表达的意思,但并不接她的话,但在她心里一直琢磨着“知音难觅”这四个字。天涯何处无芳草,自已的芳草难道是张世杰吗?高芳华注意到张世杰的左手背上有一道深深的指甲掐痕,已经渗出了血。她的心一阵抽搐,隐隐作痛。
金志杨把车停在山脚下,众人下车。
四月的南山,山花盛开,杜鹃、桃花、梨花、杏花等次第开放。山谷里,溪流淙淙,叶翠欲滴,空气清新。四个人沿着牛背梁观光步道盘旋而上。金志扬背着干粮走在最前面,张世杰背着饮用水断后,高芳华和谷碧莲像两只小鸟,在山谷之间欢快地跳跃。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所看到的一切景致都令人赏心悦目,轻松惬意。
金志扬故意放缓了脚步,特意拉近与高芳华之间的距离。突然开口道:“芳华,如果不是柳青中间插一杠子,我们有可能做夫妻吗?”
金志扬的话很露骨,也很直接,让高芳华猝不及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芳华想了想,但又不能驳金志扬的面子,于是回答说:“你说的这种假设根本就不存在,世间发生过的事物都能“如果”的话,世界还不乱套了。凡事前世都已注定,今生只管沿着既定的人生轨迹前行好了。如果刻意违背,结果谁都无法预料。所以,你的“如果”压根就不成立。”
高芳华的回答让金志扬无法辩驳,只能“呵呵”地苦笑两声。
走在俩人身后的谷碧莲忍不住插嘴说:“志扬的假设不是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掌握在芳华手里,不屈服于命运的摆布,与命运抗争,获得成功的例子也很多,芳华的回答是在回避现实。”
谷碧莲的话,金志扬爱听,他并不想要与高芳华怎么样,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真实想法,打开他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心结。
金志扬接着谷碧莲的话说:“如果不是没有可能,比如你和柳青离婚了,我是说,假设如果你和柳青真的哪天离婚了,而我呢,也还是单身,来向你求婚,你会考虑吗?”
金志扬满脸堆笑,他的态度近乎真诚,让高芳华骑虎难下。
“哈哈,金总不愧是商业奇才,考虑问题周全,而且滴水不漏。你这个问题,回答还是不回答都让我被动。老奸巨猾的家伙!不过,我还是被你感动了,回答你的问题。”高芳华似乎对金志扬的问题并不反感,说说心里话也无妨。她认真地回答:“如果我和柳青真的离婚了,我不会考虑再婚。”
金志扬问:“为什么啊?”
谷碧莲说:“从心理学角度来分析,两个相爱的人是不能结婚的。”
金志扬听了高芳华的回答和谷碧莲的解释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问:“不考虑再婚,总不至于下半辈子单着吧!到时候老了、病了,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谷碧莲接过张世杰递给她的一瓶水,不无感慨地说:“芳华想单着,柳青都不会答应,金志扬更不会答应,我呢,天天去骚扰你,让你不得安生!”
高芳华笑了,她觉得金志扬说的话有一定道理,转过身气喘吁吁地对谷碧莲说:“那你就搬过来和我住一起,咱俩相依为命。”
“我也搬过去,和你俩相依为命,我照顾你俩。”没等高芳华说完,金志扬就举手大喊。
金志扬的言语里更多的是调侃。这也是他的精明之处,为自已找台阶下。
“好吧!一言为定!到时把你的存款一定要带上。”高芳华也顺着俩人的话随声附和。
“芳华,有一点我不能理解,你刚才说,如果与柳青离婚了就不会再婚,这是为何?碧莲刚才的心理学分析难道不靠谱?”金志扬突然严肃地问。
高芳华接过张世杰递给她的一瓶水,拧开盖,喝了两口,望着前方蜿蜒曲折的山路,气喘吁吁地转过身对金志扬说:“如果第一次婚姻都没有信心维持下去,你觉得第二次婚姻还有可能维持吗?我说的这个如果,和你刚才的如果意思不一样。不过,有些人再婚,看上去过得也挺好。我只能说,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已知道。夫妻是上辈子的冤家,谁欠了谁,只有这辈子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不过,总有一方这辈子是来还账的,如果能够维持第一次婚姻,并白头偕老,说明两人前世的冤仇不深。”
“哈哈,你这是歪理邪说,什么前世今生,我只相信眼前。”金志扬对高芳华的话不置可否,更不屑一顾。
谷碧莲看了一眼身后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张世杰说:“张世杰,你也是过来人,为何不说话,你是怎么想的?”
“哎!我赞同芳华姐的观点,做夫妻的谈感情,在一起过日子。做情人的谈爱情,倾情浪漫。爱情是个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能随便获取的。芳华姐说的是爱情,不是杂货店里的日用品。英国人毛姆在《人生的枷锁里》说过这样一段话:世界上只有两件东西使我们的生活值得苟且,这就是爱情和艺术。我觉得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为爱情和艺术献身,可以放弃很多原则,甚至生命,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就是很好的例子。我若深爱一个人,一定是我上辈子欠她的;如果有人深爱着我,那一定是她上辈子欠我的;如果两个人深爱对方,那就是爱情。”
张世杰的一番高论让金志扬和谷碧莲都不敢苟同。高芳华则微微一笑,认为张世杰的话值得深思。
登山本来就是体力活,让人脚步沉重,没想到谈论的话题更加沉重。金志扬打算借登山的机会与高芳华再续前缘,重温旧梦,却碰了个软钉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四个人爬上了一道梁,又下了一道坎,都有点儿累了。金志扬提议休息一会儿。于是,在半山腰的一处凉亭里,大家把自带的零食从各自的包里拿出来,摆在亭间的石桌上。金志扬的红枣,谷碧莲的苹果,高芳华的酸奶,张世杰的腊牛肉和坨坨馍,还有各种饮料。
金志扬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高芳华身上,他想挽回自已的面子,于是提议四个人一起做个游戏,输的人必须如实回答大家的一个提问。谷碧莲和张世杰都很好奇,没有反对,高芳华不愿意扫金志扬的兴致,只能随大流,她心里清楚金志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金志扬先给大家讲游戏规则。游戏内容主要是围绕喜羊羊与灰太狼和臭流氓三个词语间的顺序转换,看每个人的反应速度。反应慢者或搞错顺序者即为输。游戏从金志扬开始,依次为谷碧莲、张世杰和高芳华。第一轮游戏刚开始,谷碧莲就率先败下阵来。她对游戏规则还没有完全吃透,更不了解《喜羊羊和灰太狼》动画片的故事内容。但她愿赌服输,她认了。
金志扬向谷碧莲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久,到底有没有情人?问题很直接,回答有还是没有就可以了。”
谷碧莲低下头,沉吟片刻,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回答。
“有还是没有,这有啥可犹豫的。”金志扬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催促着谷碧莲。
“好像有吧。”谷碧莲终于抬起头,肯定地回答,脸上洋溢着羞怯的神情。
“什么是好像嘛,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别吞吞吐吐的!”金志扬盯着谷碧莲,目光里透着一束强光,似乎可以把人看透似的。
“有。”谷碧莲低下头,声音小的连自已恐怕都没听到。
“回答完毕,过!下一个,轮到张世杰了。”金志扬正想再追问,被高芳华打断,她不想让谷碧莲难堪。
轮到张世杰提问,他想了想,顺着金志扬的问题进一步问:“你的情人只有一个,还是好几个?”
谷碧莲的眼睛立刻瞪圆了说:“还能这样问啊!我可以不回答吗?”
金志扬笑着说:“不行,这个问题和我的问题性质一样,必须回答,你只需回答一个或几个就可以了,不用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