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周围有看热闹的孩童被吓得大哭起来，从前心心念念想一睹美人芳容的男人们也开始望而却步，过来逮丈夫的女人们更是破口大骂指着她说丑八怪。

她也终于后知后觉，疯狂地跑进屋内寻镜子。

见此，周遭的窃窃私语开始变得堂而皇之。

有人说陈赢真真成了笑话，有人说他真是人傻钱多，更有甚至说他就是口味独特不同于他人。

陈赢气急败坏，抓住女人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

女人却突兀地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她的嘴里传出。

似哭又似笑。

「老爷啊，你不记得连羽了吗？」

13

一声老爷，一声连羽。

在嘈杂的环境里根本几不可闻，可陈赢还是停住了。

他像是被人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突然想起了这个曾心爱至极的女人。

他颤抖着松开了手，不可置信地推开了眼前的女人。

与此同时，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匕首直直卡在陈赢喉间时，人群四散。

「陈赢啊，我可以晚点再让你死的。」

「可惜，你要先替我试试水了。」

刀一寸一寸割进皮肤，陈赢吓得湿了裤子。

看着他如此狼狈，我躲在暗处不禁失笑。

笑自己竟然为了这种窝囊人差点丢了命。

这场闹剧闹得满城皆知，陈赢被人救下时也奄奄一息。

夜里，我突然收到红楼管事的飞鸽传书，等我到时戚连羽已不知在那里跪了多久。

曾经风光一时美人如今像跌入了尘埃。

隔着一个屏风，我听着她急切的恳求。

「求求您了，再像上一次一样恢复我的容颜。」

「我还没杀了戚念容，我还没杀了那个男人！」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丑陋的过一辈子！」

她越说越激动，激动到都已经跪爬到了屏风前都不自知。

屏风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她慌张地抬起了头却正好对上了看戏般的我。

14

我是第一次从戚连羽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那里有惊讶有绝望却又藏着不甘。

苟且偷生的那几年，我乞讨过，卖身过，甚至只要能活着什么肮脏不堪的事情我都做了。

任凭他们打骂我丑嫌弃我脏，我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从成王妃那里习得换颜术时，我就想好了要这么做。

我要让她从倾国倾城到容貌尽毁，又从重获新生到一切幻灭。

那样，她才能不甘的死去。

「我的好妹妹啊。」

「我爹娘死时，可曾甘心？」

「我孩子死时，可曾甘心？」

「我被摧残殆尽的时候，又可曾甘心！」

我一脚将她踹的老远，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想杀了我吗？」

「你做梦。」

将戚连羽和搜集到的所有她污蔑我爹的罪证通通上交到官府后，我起身来到了成王府。

成王妃将哭得泣不成声的我搂在怀里，就像曾经的阿娘一样温柔。

她说，女人只有靠自己才能挣得一番天地。

是啊，看着华丽的成王府又看着那个让人真假难辨的成王，我深信此话。

来到陈赢院内的时候，他正卧床休息。

见我，他起身说辛苦。

经此一事他似乎幡然醒悟，竟接连几天都不曾给各院点灯。

这也让他多少恢复了些清明。

「容儿，我想了想，女人还是应该主内。」

我含羞点头，没有说话。

倒是有些期待了。

期待他发现所有的财产都已经被转移的时候，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15

陈赢像是着了魔，开始没日没夜的核对商铺账目。

宁瑞闲来无事，来我院里观戏。

看着她如今白皙可人的容颜，真的难以想象初见她时那落魄的模样。

「怎么了蓉姐姐，一直盯着我做甚？」

她好看的眉眼笑得弯弯，让我不禁跟着一起笑起来。

我想不通，这般天真地人儿为何会莫名被害的那样惨，但也感谢她愿意同我一路让坏人得逞。

「小瑞啊过几日的游街，你同我一起去看吧。」

父亲的旧案被重审，沉冤昭雪的这日，京城下起了厚厚的雪。

戚连羽穿着单薄的衣衫，手脚铐戴着枷锁。

紫黑色的疤痕在白茫茫的一片里格外地扎眼，周围的人也无一不驻足，喋喋不休。

「这人凶狠至极，残害父母迫害姐妹，呸！」

「听说啊，这人是陈家夫人，害了不少小妾呢，恶毒得很！」

「丑八怪还勾引别人的丈夫，贱货！」

「真是恶心，人如其面！」

被烂菜叶和臭鸡蛋扔了一身的时候，戚连羽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盛气凌人。

她缩在囚车角落里用手臂挡住了脸。

直到看到了人群后的我，她愣了一瞬。

疯了般冲向车门的时候，她用那早就被毒哑的嗓子不停朝我尖叫。

而人们哪知缘由，只当她是疯了。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有的人扯住了她的头发，有人揪起了她的衣领。

人越聚越多，囚车停滞不前，场面一度混乱。

杂乱的人群里有官兵在不停疏散，也有人在不停拍打。

一抹血色洒落在皑皑白雪上时，街上落针可闻。

戚连羽披头撒发，衣服堪堪遮住些许皮肉，浑身被用刑后还未来得及自愈的伤口明晃晃的。

她嘴角挂血，胸前一片血红。

那双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美眸透着不甘，却再无灵气。

众人惊吓，四散离去。

一阵风儿吹过，让戚连羽的秀发随风飘起又骤然落下。

刚才还热闹无比的街道，最终只剩下了漫天白雪和那个让人唾弃却依旧不甘的丑女人。

16

官府没能逮到杀了戚连羽的人，但所有人都说这人是个英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宁瑞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捂着心口盯着远处看了好久好久。

恶女惨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陈赢竟因此消沉了许多天。

我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爱过戚连羽，还是对于他来说爱的只是那无人能比的美貌亦或者是那曾经微不足道的承诺。

但我能确定的是很快他就会震怒，会发疯直至崩溃。

从我手中完全接过生意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大问题。

将账本甩在我脸上，他大声质问我都干了什么好事。

我平静地捡起一本本账册，转身对上了他的双眸。

「老爷想知道？」

我抬头看着他，一声浅笑。

「无妨，那便告诉你好了。」

我将每一笔钱是如何转移的都细说给他听，越听陈赢的脸色越难看，他攥起的拳头满布青筋。

他一拳打过来的时候，质问的话像是从磨碎的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蓉儿我自认待你不薄……」

一脚踹中他的肚子，我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

「为何我要这般对你？是吗？」

我弯腰抬起他满是虚汗的脸，强迫他盯着我看。

脸上的皮一层层脱落，我能感觉到疤痕在一点点的显露。

没等旧容全现，我一把撕掉了那层假脸。

「陈赢，你猜我究竟为何。」

17

相比看见戚连羽那张脸时，现在的陈赢倒是多了几分从容。

他爬着抱着了我的腿，说自己悔不当初。

他哭着求我放过他，他可以将陈府的一切都给我。

我一声嗤笑，陈府最后的黄金万两早就到了我的手上，这具空壳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我命人将他拉开，抬手就是两巴掌。

「陈赢，你曾答应戚连羽绝不会负她，我也曾答应过自己，绝不会放过。」

一刀插在他大腿上的时候，他发出了难听的惨叫。

许久，他突然大笑着仰起了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戚念容，你好可怜啊。」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来啊，你这个丑女人！」

「哦，对了，你怕还不知道吧，当初我本来看上的就是你妹妹！」

「而你这个丑女人，不过是我娶她的垫脚石罢了！」

「哦，巧了，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可笑，我怎么会让那么丑的孩子出生……

呢………」

一刀扎在他另一条腿伤的时候，他硬生生吞回了最后三个字。

「提我的孩子，你不配。」

「你这么激怒我，是想轻而易举地死去吗？」

我拍拍他的脸。

「那我就偏不如你意。」

18

强迫他给陈府妻妾的休书上都按下了手印后，我带他来到了精心准备的极乐世界。

两侧毕恭毕敬站着的老妪们，年轻时可各个都是个顶个的大美人。

既然他贪爱美色，那我就好人做到底。

陈赢惊恐的声音一阵阵传来，我想如果他双腿还好着必定是要逃跑的。

可惜啊，他哪里也不能去。

除夕的烟花照亮了京城所有的街，也照亮了街角那不堪的画面。

赤身露体的男人身上零星地挂着几条手帕，红色的胭脂到处都是。

如果你仔细看去，还会发现他双眼无神满是绝望。

肮脏不堪，令人作呕。

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人们都说此景晦气。

人人指着他的尸体谩骂，更有甚者一口口吐沫吐在他身上。

没过多久，人们发现这具尸体竟然是京中最年轻的富商陈赢。

有人开始摇头惋惜，毕竟他也才三十有五。

有人开始指指点点，说他自作自受。

官府循声而来，但等找到陈府时却发现这里早就人去楼空。

我同后来所有嫁入陈家的姐妹一一告别，感谢她们的帮忙，她们却说是应该谢我给了她们新生。

想到大家都是被夫家抛弃的可怜人，我分给了她们每人黄金万两。

只有宁瑞动也不动，抓着我的胳膊不撒手。

「怎么，舍不得我了？」

19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宁瑞和她们都不一样，她是真的嫁给过陈赢，又被戚连羽迫害过的。

「蓉姐姐，不如和我一起回家吧。」

我拒绝了宁瑞的好意，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完。

送走了他们所有人，我给父母孩子立了几个空碑。

第一次，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流下了眼泪。

也不知在这里哭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被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叫醒的时候，已是黄昏。

小东西摇着尾巴，朝我汪汪叫。

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它的主人，于是我决定带它走。

如今，我手握陈府钱财加上早年打下的基础，也算是个大富婆了。

来去自由。

被成王妃找上门的时候，我正在看信。

起身行礼，我赶紧叫了声师父。

看着我裸露在外的疤痕，她不自觉红了眼眶。

「蓉儿啊，为何不……」

但剩下的话她没说完，转而一笑。

「罢了，罢了。」

「不执着于过去，且放手将来吧。」

不执着于过去，且放手将来。

给宁瑞的回信里，我也是这样写的。

很高兴她能再遇良人，我祝她幸福。

飞鸽远去，已是深秋。

从此，京中再无陈府夫人。

而我，只是大名鼎鼎的戚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