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枝雪时常给他带一些早点,放在一旁给他加餐,陪着他一起吃,虽然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
“唉,跟你说话呢,聋了吗?”见萧枝雪没理她,吊眼梢不客气的说。
萧枝雪拿出温热的点心,边吃边回:“不跟长舌妇说话”
吊眼梢气急,冲过去一巴掌打掉她的点心:“你敢骂我?”
萧枝雪不紧不慢抬眼:“就骂你了怎么着。”
吊眼梢嗤笑一声:“你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整天就知道围着太子殿下转。”
萧枝雪反问:“狗骂谁?”
吊眼梢得意强调:“狗骂你。”随即,声音一顿,满堂皆静,她的脸色扭曲。
萧枝雪挑眉:“哦,狗在骂我,难怪舌头吐那么长。”
“你。”吊眼梢气的抬起手就要打萧枝雪。
关键时刻,先生出来敲敲桌子,不耐道:“干什么干什么,大早上的吵什么吵,这是学堂,不是菜市场。”
“一天到晚的搬弄是非,我看你们是太闲了,别以为不科考就不用担心。”给他们教课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儒,素日里脾气很好,对她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吊眼梢狠狠瞪了萧枝雪一眼,随即回到了座位上。
另外有二人围了过去安慰她:“不必跟她计较,咱们等着瞧,看她几时又没有自知之明的贴上去,真给我们女子丢脸,一点都不矜持。”
周围舌根嚼的很大声,萧枝雪表面上平静,实际气得也有些心跳咚咚响,但她控制住了自己,不能闯祸,不能给别人留把柄,收拾烂摊子的是她父兄。
早课下了之后,先生放他们去吃饭,萧枝雪淡然的收拾东西,国子监的男子女子学服统一,均是青衫白衣,女子头上不戴金银,只戴素簪。
食堂分为女子和男子,从女学这边直接过去就是女子食堂,男学出来直接就是男子食堂,中间虽然通着,但一般无人会去对面。
以往萧枝雪大摇大摆的顶着所有学子的目光径直坐到段知珩边上,有时托腮盯着他瞧,有时叽叽喳喳跟他说话。
今日,萧枝雪走在路上,以往她没有注意,周围时而三两的聚在一起的学子都盯着她瞧,时不时还掩嘴窃笑着。
路过时的耳语一字不落的传到她耳朵里。
“下课了下课了,你瞧她果然又走出去了,唉,你们说她什么时候会放弃?”
“显眼包,她还能放弃?想着攀高枝儿去当太子妃呢。”
“就是,太子能看上她?除了长的好看,什么也不会,一个花瓶罢了。”
“唉你别这么说,人家起码长的好看,你呢,你有人家那脸?”
“我才不当那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周遭恶语向萧枝雪围了过来,尤其那种轻飘飘的以色侍人,如同诅咒一般环绕在萧枝雪耳边,有了回音。
萧枝雪一愣,随即走向一旁,拿起水缸里的木瓢,舀了一瓢,走到了那个说她以色侍人的女子旁边。
那女子被她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却依旧强撑着:“你要做甚,还…还让人说不得了?”
萧枝雪微微一笑,捏着她的嘴把凉水灌了进去,女子挣扎着,另外两个被吓的噤声,呆滞在一旁不敢动。
于公,萧枝雪的阿兄官职比他们的大,不敢正面惹也惹不起,于私,萧枝雪本人脾气直接,能动手绝对不动嘴。
他们只能背地里当个腌臜造谣者。
“呜…呜,呕。”萧枝雪给她灌完了水,木瓢一扔,女子爬在地上呕着水。
“学…学堂内不准惹事生非,殴打同窗。”一旁的女子气弱的对着萧枝雪说。
萧枝雪睨了她一眼,居高临下:“嘴脏我就给你洗洗,好好一张嘴,红口白牙嘴皮子一翻就能说出这般毁人清誉之话,再有下次…”
她拖着音调,那女子被吓得连连摇头:“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萧枝雪懒得再理她,转身就走,那女子在她背后露出了扭曲愤恨的表情。
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蛰伏在黑暗中。
萧枝雪一向独来独往,除了祝钦饶以外,没什么同龄朋友,重来一世她也不想强求,毕竟大多女子看不上她这般行径。
萧枝雪一进来就吸引了大多数的目光,她与周芸汐,太子吐血的事情没多久已经被津津乐道了。
男子食堂
“唉,来了来了,萧枝雪进食堂了,她一会儿定要来找太子殿下。”
一群世子公子围在一起讨论的嘻嘻哈哈。
段知珩坐在最里面,面无表情的吃着饭,前一日吐血,醒来后他已经不记得这两日发生了何事,就连昨天的癫狂行径也无所察觉。
皇后也警告了阖宫上下,对昨日的事情只字不提。
“唉,她怎么坐在那里不动了,今日稀奇的很,往日可是一刻也待不住就往这边跑。”
他们等着看萧枝雪的好戏,有的说她御花园被拒绝后伤心欲绝,有的说她定然是在憋什么欲拒还迎的小心思。
难以入耳的讨论声越来越大,一群世族子弟这般编排一个女子,简直非君子所为。
“啪。”清脆瓷碗摔裂的声响惊醒了食堂内的人。
大家寻声望去,角落的段知珩面色难看,眼睛如刀子一般锐利的扫视他们。
“说够了没有,世族和国子监就是这般教你们的?造谣生事,搬弄是非,编排未婚女子?”一声声缓慢的反问传入学子的耳中。
段知珩素日里的平易近人给了他们一种太子不过也是和他们一样同龄人的错觉,现下,位居高位的气势和威压散发了出来。
在座的世族子弟均哆嗦个不停,羞愧的低下了头脑。
而后,食堂安静了不少,萧枝雪也一直没有出现。
段知珩虽面上淡定,举止上却暴露了他的想法,以往只需一刻就吃完饭,今日却坐了许久,慢吞吞的吃,一旁的祝钦饶频频望过来。
一直到学子走了大半他们才起身往学堂走。
巧的是,他们刚刚出来,萧枝雪也正巧走到了外面,二人狭路相逢,萧枝雪避无可避。
周围虽没有声音,却集齐了所有人的目光准备瞧她是如何羞红着脸,贴在段知珩身边被他无视的样子,还有的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表情。
萧枝雪抬起头,坦然迎上,自重生以来,还未好好的面对这个曾经的故人。
段知珩也在看着她。
这感觉有些奇妙,好像自她的记忆中回忆起来,那些年他的目光甚少有落在她身上。
也许是因着她站的太近了。
风吹而过,枯树叶从他们之间飘散,她淡然屈膝行礼,随后垂下眼睛继续往前走,绕过他,干脆利落的与他擦肩而过。
却未注意到段知珩瞳孔微微一缩。
随着她走过的一瞬间,段知珩的胸口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
他皱着眉,沉闷的心跳却依旧重重的、跳的愈发快,快到他忍不住重重喘气。
周围人一时静了下来,都有些不可置信。
段知珩眼前有些发黑,过快的心跳让他有些不适,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他转身,追着那道身影,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周围人群下巴险些掉了下来。
萧枝雪微微转头,眼里同样有些惊诧,但依旧冷淡询问:“殿下何事?”
段知珩张了张嘴,随后抬起手,萧枝雪眉眼警惕,他伸到她的耳后。
“有树叶。”段知珩张开手让她看。
萧枝雪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她是真的再也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他有些茫然,觉着萧枝雪好像有些生气了,她走他就跟在身后,她停他也停。
萧枝雪:?
敢情这男人就是贱?喜欢不理他的?
她转身:“你做甚要?”
段知珩想了想,收敛起那茫然的神色,居高临下:“孤…觉着前天晚上不应当那么对你,但是你身为世族女子,这般不懂礼数,随意欺负别家姑娘,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声音低沉悦耳,落在萧枝雪耳朵里,就是说教,责怪,她忍下一巴掌呼到他脸上的想法。
甩开袖子,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民女知罪,殿下教训的是。”
段知珩觉着有些不对,皱了皱眉,“你还在生气?孤说了孤那天晚上确实做的不对…”还未等他说完。
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灿若星辰的笑靥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她诚恳的问:“殿下恕罪,民女可以以下犯上吗?”
在段知珩还在不解的时候,萧枝雪“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甩到了他的脸上,声音很大,也用尽了萧枝雪所有的力气。
不得不说,确实很爽。
萧枝雪从来就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她以前愿意为了段知珩做小伏低,不代表现在就不敢老虎头上撒尿。
这一耳光,承载了上辈子对他的怨恨和不甘。
本姑娘嫁给你,给你作贤妻良母,忍受你小妾们的兴风作浪,还有你母后的刁难,进了宫吃不饱睡不好,还要忍受你瞎了眼似的识人不清,使我父兄凭白蒙冤。
瞎眼龟孙,早晚作死。
打完他的一瞬间,趁着段知珩还没反应过来萧枝雪就跑了,周围也没人,她特意挑了个无人的地方,届时对方反咬一口也没人知道。
段知珩顶着鲜红的巴掌印,侧着脸,愣愣的呆在原地,他抬手摸了摸脸,随即怔怔的看着跑远的萧枝雪。
打完后,萧枝雪有一瞬的心虚和后悔,随即就镇定下来,若是要治罪,她敢作敢当。
放学后,她率先钻上马车回了家,把自己关到卧房里奋笔疾书。
晚饭时,萧枝雪给她爹盛饭,萧闲又随口一问:“做什么亏心事了,今天这么安静。”
萧枝雪:……
她垮下脸,一脸的不满:“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个惹祸精?”
萧闲大笑:“没事,惹祸精怎么了,有爹给你兜底。”
萧枝雪想了想还是老实交代:“若是我打了太子一巴掌呢?”
萧闲当即笑容消失,凝重的看向她。
萧枝雪老实巴交,乖巧啃鱼肉,萧闲忙不迭的要走:“这闺女不能要了,在诛九族之前赶紧把她给打发出去。”
“唉唉,爹爹,你坐下。”萧靖轩把老爹摁下。
随即试探的问:“容容,你说的可是真的?”
萧枝雪顿时委屈,伸手给他看:“阿兄瞧,我手疼。”
萧靖轩顿时被转移了话题,萧闲皱着眉啪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萧枝雪一哆嗦。
半响,二人跪在地上,萧闲在一旁踱步。
“萧枝雪,你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你说,你是不是嫌自己活的太少了,造孽啊,祖宗啊。”萧闲哭嚎着仰头。
萧闲脱下鞋子举起来作势要抽她,萧枝雪低下头闭着眼睛,却听旁边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这兄长怎么当的,不肖子孙。”啪啪几声落在萧靖轩的背上。
萧靖轩、萧枝雪:……
“唉,萧老弟,萧老弟何在?”外边传来祝茴的唤声,萧闲正在气头上,冲出去就喊:“别喊我萧老弟。”
祝家三人一看他这架势,视线顿时集中在了他的脚上。
“哟,乖囡怎么跪在地上了?”祝夫人进门,左右瞧着,看见萧枝雪跪在地上,心疼的把她给扶起来。
“干娘我没事,犯了个小错,爹正训我呢。”萧枝雪告状。
祝夫人怜爱拍拍她的脸:“我们家乖囡怎么会犯错,定是你兄长不教好。”
再度中箭的萧靖轩:……
祝钦饶凑了过来,胳膊肘杵了杵她:“唉,你今日……”
“你和太子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俩的事情都在国子监炸了。”祝钦饶夸张的描述。
萧枝雪淡笑:“这国子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造瓜圣地呢,学子都这么八卦,科考到时刻如何是好啊。”
祝钦饶不依不饶的追问,萧枝雪漫不经心:“腻了,不喜欢了。”
他瞪大眼睛:“你何时这般喜新厌旧了。”
萧枝雪嗤笑:“你管我。”
“谁管你了,本公子就是好奇而已。”祝钦饶嘟囔,随即又说:“后日不必去国子监,许久未出去跑马了,走不走?”
跑马,萧枝雪有些心动,她已经许久未上马了,连带着蹴鞠、投壶、马球这些,也有些心痒痒。
“成。”
萧闲被祝夫人指责了一通怎么可以这么对萧枝雪,姑娘家的膝盖珍贵,动不动就跪的,跪坏了可如何是好。
萧闲又没脸说自家好闺女打了当今的储君一巴掌,叫他老脸往哪里搁。
第二日风平浪静,段知珩既没找她麻烦,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当然是因为萧枝雪故意躲开的因素。
国子监这个造瓜圣地又开始流言满天飞,谣传萧枝雪爱而不得,一怒之下爱上了别人,太子心生不满,自觉权威和占有欲受到了挑战,故而二人由爱生恨,开始相爱相杀,你追我逃的爱情故事。
这都什么跟什么,谣言越来越离谱了,走到哪里大家都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科考在即,科考在即啊喂。
她怕是不知道,未来的状元郎正在学堂上摸鱼偷写二人的话本子。
这状元郎寒门出身,平日里生活拮据,上辈子就是因为他们二人的话本子让他赚足了上学的学费,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大祁状元郎。
红袍加身后,入了翰林学士院,对萧靖轩颇为敬重,时而与之游山玩水、吟诗作对。
衣食父母的兄长,可得打好关系,状元郎搓手。
祝钦饶来叫她去跑马这日,天气晴朗,日头正好,虽然依旧寒风凛冽,却是近几日难得的好天气。
萧枝雪身着一身浅色窄袖短打,脚踏翘头鹿皮靴,英姿飒爽。
长发半扎,一根木簪半挽于脑后,鬓角碎发随风浮动,少女意气风发之感迎面扑来。
迎面乖巧走来一匹高大骏马,通体黑亮,肌肉紧实。
祝钦饶随后牵着乌云蹄而来:“你瞧这马养的如何?”
她摸着探霜枝的鬃毛,心下涌起阵阵的感慨,探霜枝上辈子一直是祝钦饶帮她养着的,自进宫后再也没机会摸它。
“还不错,回来请你吃酒。”萧枝雪抬抬下巴。
随即萧枝雪脚踏蹬子,利落翻身上马,衣袍甩去漂亮的弧度,乌发飞扬,手握缰绳,极为艳丽的眉眼散发出锐利的气势。
她一甩僵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前蹄高高扬起,一声长嘶过后,撒开四蹄,势如破竹般往城外疾驰而去,所过之处尘土四溅。
祝钦饶笑了笑随后翻身追着她去。
萧枝雪跑过街市,烈烈风声让她感到热泪盈眶,白袍飞扬,令人心醉沉迷。
街角一辆马车停在一旁,车帘被一只如玉雕般的手掌掀开,探出一张清冷俊朗的容颜。
段知珩默默看向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不由攥紧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