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似是又下雪了,山里每每下雪时,总是潮湿得很。
睡梦中只觉得身上又冷又湿,难受得厉害,屋里的炉火是灭了吗?怎么没有一丝暖意。
睡意朦胧,但也并未睡得有多么踏实,总是半睡半醒,我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我偶尔会听到身边有些嘈杂的声音,偶尔会感觉到有温热的手抚摸我的额头,可偶尔又陷入黑暗和沉寂,什么都听不到。
就这样恍恍惚惚,仿佛在一片荒原中无头无脑地奔跑,想要找到一个出口,可没有边际的荒原除了看不尽的杂草,并未有什么出口。
猛然间,荒原里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匹恶狼,那双蓝幽幽的眼睛死盯着我,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恶狼便一个猛扑扑向我,脚下一滑,身子朝后倒去,眼看着恶狼张开血口,嘴里的利牙就要咬上我的脖子,我一声惊呼,身子一阵抖动,再睁开眼,竟发觉自己躺在茅屋里的竹榻上。
原那只是一个梦。
我抬手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却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飘来,宏厚有力,“雪月,药煎好了吗?”
“就快好啦~”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丽优雅,远远的从院子里传来。
我猛地起身,却引起一阵头晕,左肩处一阵闷痛,我揉一揉额角,定睛看过去那坐在木桌背对着我的身影,宽肩窄腰,虽穿着一身粗布衣衫,但我有十成的把握认定那就是大哥。
这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会来?昨夜里我不是……月儿呢?月儿怎么样?
“大哥……”
大哥听到我的声音,猛然起身,“臭小子,你可让我好找,若是我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端着一碗热水走过来,坐到床边,将碗递给我。
我顾不上喝水,心里担忧着月儿,就要翻身下床去寻她,大哥忙按住我,同我说那个姑娘无事,一切安好,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罢了,已经在院子里干活了,倒是我昨夜里诅咒发作,差点自杀,还受了伤此时应该好好休息。
听到月儿无事,我心下安稳了不少,接过大哥手里的水。
大哥是姜国的大皇子,叫顾长卿,是八个皇子里唯一一个愿意与我交好的兄弟,别人都说我是个不祥之人,自出生来便带着诅咒,我的母妃是新月国的公主,在生下我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我连母妃长什么样都不晓得,后来我便被送去被梅美人抚养,也就是大哥的母妃,我和大哥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后来大哥的母妃也因得了难疾去世了,旁人都说是我这个不祥之人先克死了自己的母妃又克死了梅美人,可大哥知道母妃的死是被父皇的其他女人暗中所害,他从未怪罪过我,都是没了娘的孩子,互相取暖更是少不得的。
大哥说昨夜里他赶到时,就瞧见我正挥了刀要抹上脖子,他踢飞我手里的刀,救下月儿,与那些人撕斗一番,死伤无数,那些人便退了回去,可当自己再去寻我时,却发现我没了影踪。
正说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女子,身形高挑,腰际系着一枚白晃晃的白玉玉佩,端着碗汤药,老远里就闻到那汤药的苦涩,走进一瞧,竟是嫂子!
端着汤药的女子是姜国城里“风雪阁”的老板娘,名叫风雪月,风雪阁是姜国城里赫赫有名的酒楼,嫂子是比这风雪阁更为赫赫有名的存在,不仅人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更是黑白通吃,还精通术法占卜,可以说是内外兼修。
往往这去得起风雪阁的客官不是挥土如金的一方富甲就是从西域边疆赶来的巫师,到目前为止嫂子也算是赚了半个金山,委实是有钱得很。
大哥未曾娶妻,我却管她叫嫂子叫了差不离有三年,其实在我看来他们二人委实世间最佳的璧人,可奈何我大哥他是姜国的大皇子,他的姻缘由不得自己,生在帝王家就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更何况是婚姻这种身外之物。
说来也奇怪,嫂子也从未逼过大哥,总是默默地守着他,无论大哥遇到了什么嫂子总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他二人的故事若是铺天盖地得来说,怕是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尽,我便长话短说。
这要从四年前的那场边疆大战说起,四年前边疆反叛,大哥领了兵去边疆安定叛乱,嫂子是大哥从战场里救回来的,听大哥说他救嫂子的时候嫂子衣服破烂不堪,脸上面目全非,像是被人毁了容丢弃的婢女,大哥把嫂子救回营帐,给了嫂子衣服和吃食。
大哥那个时候忙着打仗,没有时间照顾嫂子,便拨了两个随行的管伙食的嬷嬷看顾她,因救回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军营里的其他将帅纷纷上书说怕这救回来的女子是个奸细,军中出了奸细是要出大事的,大哥拗不过将帅的日日上书,于是和嫂子说三日后会亲自送她去最近的村镇,在那里某个活计好过日子,还给了嫂子一包银子。
可谁知这话刚说完的第二日,嫂子就不见了,大哥寻遍了军营的里里外外连个影子都没有,只在嫂子住过的军帐里发现了用烧过的炭火在地面上写得几个字,“我定会报恩。”
那包银子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没有被拿走,倒是大哥身上的一枚白玉玉佩不见了。
叛军猖獗,这一仗打了一年才算平定,从冬日打到第二年开春,迎着草长莺飞的春风,大哥班师回朝。
大哥骑着战马走在姜国城里,一年多未回来,城里变了许多,还多了一间叫作“风雪阁”的酒楼,听大哥说,那时嫂子就站在风雪阁的二楼倚着画栏,着一身素白衣衫,腰际系着一枚白玉玉佩,冰肌玉骨,摇一把绣着大雪红梅的团扇,风吹过她的黑发,丝丝缕缕的样子当真是极美。
大哥当即认出那挂在嫂子身上的白玉玉佩是他在军营里丢了的那块,那这女子便是当日他所救之人,于是二人的故事由此拉开,后来发生了很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只是此时我有些好奇,大哥是怎么和嫂子一起寻到了我?
嫂子将汤药递给我,帮我掖好被角,“你醒啦,赶紧把药喝了,要不是你大哥算着日子,赶着在新月之夜赶过来,不知你会有多危险。”
大哥吹一吹药碗里的药,“赶紧喝了,这不比宫里,没有让你去苦的蜜饯。”
我接过药碗一口闷了汤药,这苦药喝得多了便也不觉得有多么苦了,自在战场上被箭射中负伤到被月儿救起,再到如今再遇大哥,起起伏伏,哪里还有什么奢求,这似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唯有苦和痛才会让自己知道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
大哥扶我到竹窗前瞧院子里,月儿正拿了把短刀在一巨尸体前割着什么,我仔细瞧过去,那竟是一匹狼,一匹货真价实的狼,月儿此时正拿了短刀在割狼皮。
我吞了口口水,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你再往远瞧瞧。”嫂子在旁对我说。
我往院子门外一瞅,脚跟着实有些发软,院外倒着的都是狼的尸体,看起来足足有五六匹的样子,东倒西歪地躺在院外,有些血迹留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