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龚鑫和楚弢都对火、药将信将疑。
但庆川从一个小小的州府一跃成为南边的巨头, 几次创造以少胜多的奇迹,打败了葛镇江是事实,这里面兴许还真的有什么猫腻。
江南的战事胶着太久了, 他们双方都需要外力来打破这种平衡, 如果火、药真有传言中那么神奇,那谁先弄到手,谁就能在江南取胜。
所以经过商议后, 龚鑫与楚弢都派出了探子去打探这事。
庆川、兴远都用过火、药,这其实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很多普通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打完仗就没再见过, 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
但探子不一样,他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因此很快就根据坊间的传闻,还有当时亲自经历过这几场战争的士兵、百姓,确定了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龚鑫得知这个消息后, 恍然大悟:“朕就说嘛,葛镇江那老小子小心眼得很,陈云州占了他一个又一个的地盘, 他都不反击, 反而往东边、北边跑,宁可跟楚弢干仗都不去打陈云州, 敢情是干不过。”
“朕一定要弄到这火、药。届时, 这天下还有谁能与朕争锋!岳父, 你说朕派人送万金给陈云州, 以后与他划地而治,歃血为盟如何?”
龚鑫自觉自己已经让步很大了, 但他最得力的谋士,也是他的岳父施斌却不看好:“皇上,臣虽不曾见过陈云州,但此人不声不响地就拿下了六州府,打得葛镇江毫无还手之力,必不是常人。而且手里掌握着此等利器,却一直未曾告知朝廷,只怕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想必葛镇江也打过火药的事,但迄今为止都没成功,明着来怕是行不通。”
龚鑫背着手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踱了几圈:“岳父所言有理,明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暗的了。”
“没错,而且咱们的速度要快,想必楚弢多半也已经听到了风声,他肯定也会觊觎火药。陈云州一直不愿与朝廷撕破脸皮,若是朝廷施压,他未必能扛得住。若被楚弢先得了去,我们危矣。”
施斌低声说道。
龚鑫闻言也急了:“事不宜迟,岳父,那此事就交给你了。”
“是,皇上,微臣定不辱使命。”
施斌拱手说道。
同一时间,楚弢派出去的探子也回来了。
他剑眉紧蹙:“真有这等利器?”
“大将军,此事千真万确,咱们派出去的三批探子打探回来的消息都差不多。当初庆川城差点城破,陈云州就是靠这火药力挽狂澜的。”
“那时候,庆川城中只有一千多卫兵和数千刚招募的士兵,缺乏作战经验,也缺乏武器,若没火、药相助,庆川肯定守不住。”
“而且这个陈云州有些邪门,他脑子似乎有些与众不同,搞出了不少新鲜的玩意儿。红薯、玉米、土豆、西红柿、茄子这些最早都是从庆川流出的。此外,玻璃镜子、放大镜、望远镜、球轴承、水泥等等,听说也都是陈云州搞出来的,他再弄出个火药也不稀奇。”
副将季睿一股脑地将陈云州的“丰功伟绩”说了出来。
楚弢听得异彩连连:“这么说,这个人倒是个人才。朝廷有此人才,何愁乱贼不灭!”
季睿苦笑,楚弢一心练兵打仗,不关心政治上的事,对这也迟钝得很。
“将军,不知这陈云州跟朝廷为何生了嫌隙,他一直不曾将火药上贡给朝廷,去年还趁乱占了定州和仁州,只怕是咱们求过去,他也不会轻易答应将这火药配方送给我们。”
“而且探子在庆川、兴远发现了龚鑫的人,估计龚鑫也盯上了这火药,咱们的筹码肯定比不过龚鑫。”
楚弢皱眉,不悦地说:“莫非他还要向着龚鑫那个乱贼?”
季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并不是人人都如楚弢这么纯粹,无所求的。
楚弢这人虽固执死板了一些,但并不是毫不懂人情世故,见季睿没说话便知道这还真有可能。
沉默少许他问道:“那咱们要如何才能拿到这火药?”
季睿思量片刻后说道:“现在有两个法子,一是上报朝廷,让朝廷去跟陈云州谈,这会比咱们出面效果更好。二是等龚鑫碰了壁,跟葛镇江联合起来对付陈云州,到时候我们再以此为要挟,让陈云州给我们,我们从后协助,不过这有个风险,若是庆川很快就被龚鑫他们拿下,火药就会落入乱军手中。”
“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一点,上报朝廷,让朝廷去想办法,尽快拿到火药配方灭了龚鑫。”
楚弢思量片刻,点头同意:“就这么办吧。”
庆川府,乔昆急匆匆地赶到衙门,求见陈云州。
“大人,最近城里出现了一些可疑的人员,有好些在工坊外打转,还重金收买了工坊的两个人,让他们称病请假,然后将自己的亲戚介绍进工坊顶替他们。”
不过这两人都是桥州的难民。
当初可是陈云州救了他们,还给了他们全家新的生活,几十两银子虽诱人,但小老百姓中也有知恩图报,重情轻利的。
两人不为所动,第一时间就将此事禀告了乔昆。
陈云州皱眉:“莫非是葛镇江的人?这两个人呢?”
乔昆说道:“小的让工坊的人收了银子,将那两人介绍进了工坊,派了信得过的人悄悄盯着他们。”
陈云州笑了:“你做得很好,看看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不要打草惊蛇了。”
“是,大人。”
乔昆松了口气。
等他走后,陈云州让人请郑深过来,说了这事,问道:“最近入城的生面孔多吗?”
这个城门口都有统计,郑深几天会过目一次,他说:“挺多的,多是行商旅人。今春,大人下令整合了咱们六个州府,如今六州商贸畅通,安全无虞,来往的商客不少,每日都有成百上千人。大人,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陈云州点头道:“工坊那边混入了两个可疑人员,已经被乔昆发现。我估摸着咱们城中可能又混入了一些细作。”
这是难免的,除非你紧闭城门,严控进出城的人员。
但现在又不是战时,这么搞会严重影响庆川的经济,让好不容易恢复的商贸往来又停滞下来,也会让庆川的百姓陷入不安中。
郑深第一个怀疑的也是葛家军:“会不会是葛镇江打算报复回来?”
陈云州思量了一会儿,摇头:“应该不是。葛镇江若是想报了怀州之仇,攻打定州、仁州会比庆川容易许多。”
庆川毕竟是他们的大本营,经营多年,根基更稳固一些。
“也是,那这些探子是什么来历,想方设法进入工坊,图谋什么?”
郑深喃喃。
陈云州想了想说:“估计是奔着我们的火器来的。”
火药工坊里的人都是经过严密筛查的,缺人也是从其余几个工坊调一些资历老、忠心耿耿、做事细致的人加入,不会对外招人。
所以想要混进火药工坊,那就得先混进其他几个工坊,立了功,得了上面的信任后才有可能。
郑深嗤笑:“这葛镇江还贼心不死呢。”
陈云州轻轻摇头:“谁说不是呢,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段时间让城中的巡逻严密一些,对进城的人员审核严格一些,发现可疑人员派人盯着。他们既有所图,迟早会露出马脚的,咱们暂且耐心看着就是。”
陈云州还是高估了他们的耐性。
五天后,乔昆就发现了这些人的意图。
“大人,他们应该是奔着火药工坊来的。这两人进了冶炼工坊后就开始偷偷摸摸打听火药工坊的事,想知道怎样才能进去,如今已知道了他们的目的,要将他们都抓了吗?”
陈云州叫来柯九:“多带点人,将工坊外面的探子也一并抓了。这样,为了不打草惊蛇,乔昆你贴个告示,就说工坊中有临时任务,时间很紧,要招用一批短工,将这些人骗进工坊中再动手。”
城里必然不止这些探子,如果打草惊蛇了,那些人要么会潜伏得更深,要么会立马跑路。
但来都来了,不留点什么就走,当他们庆川是无人之地吗?
两人领了命令,立即回了工坊。
不一会儿就有管事出来说要临时征召一批短工,时间很赶,愿意的来报个名,今天就录用。
探子们正愁没有混进工坊的办法,一看到招工,立即涌了过去报名。
管事的将这些人的信息登记好,然后一个个放了进去,再派人核对他们的信息。凡是信息造假者通通抓起来,秘密关入大牢中审问。
这一天,他们就抓了三十六个人,连同先前潜入的两名探子,共计三十八人。
经过一夜的审讯,第二天上午,结果就摆到了陈云州的红木案桌上。
陈云州拿起审讯结果翻阅,出人意料,这三十八人中只有八个是葛镇江派来的,还有六名是楚弢派来的,剩下二十四人全是龚鑫的人。
葛镇江就算了,他何时惹了楚弢和龚鑫?
大家中间还隔了个葛镇江呢,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暂时也没利益冲突,这不合理。
陈云州继续往下看,很快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果然是为了火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到底都还是为了利益。
陈云州放下审讯结果,派人把陶建华和郑深都请了过来,将卷宗递给他们:“共抓到了三十八名探子,这些人还供出了六十六人,柯九已经带人去抓了。”
陶建华看完后纳闷了:“咱们这次攻打怀州没用火药啊,这都好长一段时间没用了,龚鑫和楚弢怎么会知道?”
陈云州叹道:“估计是葛镇江搞的鬼。现在江南地区到处都在流传咱们庆川府有能决定战争胜负的大杀器。”
火药是很好用,但目前他们庆川对火药的开发运用还不够成熟,哪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况且武器虽然也占一方面的因素,但绝不会是战争的决定因素。他们就算有了火药,跟龚鑫、葛镇江、楚弢大军的差距也不会有小米步枪跟飞机大炮的差距大。
传出这样的流言,分明就是故意引起龚鑫和楚弢对火药的关注和觊觎。
搞不好葛镇江还打着如意算盘,要是龚鑫或楚弢成功了,他再来个黄雀在后,半道截胡。
“葛镇江真是不吸取教训,下次咱们拿下桥州,好好给他点颜色瞅瞅。”
陶建华冷哼一声说道,“回头好好盘查一番,想要偷走我们的火药配方,他在做梦。”
陈云州倒是不担心这个,火药工坊是相对独立的一个工坊,师傅、学徒及其家人都在里面生活,未经允许不能随意出来,泄密是不可能泄密的。
他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楚弢派来的人比葛镇江还少,他不可能不知道龚鑫也在打火药的主意,只怕他是打算通过朝廷来给咱们施压,咱们估计得要跟朝廷正式撕破脸皮了。”
陈云州不想这么快的,闷声发大财,不显山不露水,让他们打,自己在背后捡便宜不好吗?
可惜这种猥琐发育要结束了。
“撕破脸就撕破脸,左右朝廷也老早就想将您弄进京城了,这下也好绝了他们的心思。”
陶建华满不在乎地说道。
陈云州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他话还没说完,孔泗就出现了门外。
郑深见状,连忙站了起来:“大人,我出去一下。”
陈云州点头。
片刻功夫过后,郑深就回来了,而且脸色很不好看:“大人,我接到京城的消息,朝廷将陈状元的家人带入了京城,目前软禁在城外的一处庄子中,这事是由兵部尚书戈箫负责。”
“戈箫是这两年才升上来的,这人心机深沉,行事狠辣,不择手段,为了媚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朝廷知道了火药的事,肯定会拿陈云州的家人威胁您。”
陶建华闻言看向陈云州,没有说话。陈状元的家人又不是他家大人的家人,这事大人不理也没啥,但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大人必是不愿有人受他牵连。
陈云州冷笑:“这信从京城到庆川,少说也得一个月,只怕没火药朝廷也动了拿陈状元的家人威胁我。此事既已避不过,那就不避了。”
“葛镇江能放出风声,为我们招惹麻烦,我们为何不可以?我们可以安排人放出流言,就说有从京城来的看到过我,说我跟陈状元长得完全不一样,真正的陈状元已经被我杀了,我是冒名顶替的,兴远知府钱清荣都已被我软禁了起来。”
郑深笑道:“这样倒是能让朝廷不再管陈状元的家人。只是,这恐怕要往大人您身上泼脏水了,说不得会引得天下不少读书人厌恶您!”
毕竟有一就有二,陈云州这也算是得位不正,很容易引发读书人的愤怒。
陈云州全然不在意:“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厌恶又有何关系。不过……我的真实身份也该搞清楚了,郑叔,京城那边没消息吗?”
郑深看向陈云州:“没有。十几年前藏书阁发生过一场火灾,很多卷宗都烧毁了,我朋友没找到线索。”
陈云州点点头:“有劳郑叔了,既然找不到那就别找了。还要劳烦郑叔,让你在京城的朋友对陈状元的家人暗中照应一二,等我的身份暴露,朝廷不管他们之后,悄悄安排人送他们回乡或是来庆川都可。”
到底是借用了陈状元的身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陈云州也不介意照拂他的亲朋一二。
“好,我正好认识个熟人,跟陈家有点瓜葛,到时候由他出面保陈家也不会惹人怀疑。大人且宽心,现如今塞州陷落,朝廷焦头烂额的,知道那些人无用之后,也不会有功夫去管他们。”
郑深宽慰陈云州。
陈云州点头道:“那暂且就这么安排。抓到的细作明日全部在菜市场砍了。我明日去一趟兴远,你们看好庆川,若发现可疑人员,通通杀了,不要留活口。”
他准备去兴远,找到林钦怀,问清楚原身的身份,这样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翌日,陈云州就轻车从简,带着柯九和几个亲信,换了身便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庆川,直奔兴远。
四天后,他抵达兴远,第一时间就去军营见了林钦怀。